第175章 牛不野

因為黃禦使的意外,一屁股爛事的夏潯只好隨牧子楓趕回了濟南城。一到驛館,自然先來看望黃禦使。黃真疲憊地側臥席上,臘黃著一張老臉,雙眼無神,似闔非闔,並未注意到夏潯進來。

夏潯走到床邊坐下,看了看黃真的臉色,很體貼地給他掖了掖被角。

“下……下去吧,老夫歇歇……”

黃真眼皮微張,忽地看清了坐在身邊的人,登時清醒過來:“啊!楊大人,你……你回來了……”

夏潯馬上關切地慰問道:“黃大人,我這才離開幾天,你怎麽就……這是怎麽了,身子還好嗎?”

黃真飛快地掃了牧子楓一眼,牧子楓趕緊搖搖頭,黃真放下心來,嘆了口氣,唏噓道:“老夫……一輩子沒離開過應天府,大概……大概是水土不服吧。前個兒……晚上連夜審閱提刑司送過來的近幾年的卷宗,身子乏了,吃的東西大概也適應不了,結果上吐下瀉的,叫你楊大人笑話了。”

夏潯握住他冰涼的一雙手,輕輕搖動著道:“噯,哪裏哪裏,大人為了公事日夜操勞,殫精竭慮,夙興夜寐,廢寢忘食,下官欽佩之至,大人是國之棟梁,朝廷股肱,還要愛惜身體,好生將養啊。”

黃真眼圈一紅,反握住夏潯的手道:“老夫身子不濟事,巡查大事,就要著落在楊采訪使頭上了,這幾天,濟南府抓獲了潛伏本地的一些教匪,屢屢邀請老夫過去監審,奈何……老夫有心報國,身體不濟啊。你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大人年富力強,正當……”

因為夏潯坐在床邊背著光,他又兩眼無神,這時才看清夏潯模樣,一見他一只眼兒烏青,嘴角還有淤痕,黃真不由一怔,訝然道:“楊大人,你這傷……”

夏潯摸摸臉頰,從容答道:“哦,下官往青州府微服查訪時,途經堯山,恰逢暴雨,便往山腳下避雨,山中泥石俱下,下官倉惶躲避,僥幸未傷性命,不過留下些碰撞擦傷,不礙事,不礙事的。”

黃真動容道:“楊大人為國效忠,不懼險阻,這自然是好的,但是你也要珍惜有用之身,方能留此有用之身,為國效力啊。”

夏潯忙道:“彼此,彼此,大人的教誨,下官記下了。大人身子疲倦,且請歇息吧,下官回去洗漱一番,換了衣裳,便去提刑司辦事。”

“好好好!”黃真輕輕拍拍他的手背,殷殷囑咐道:“皇上拳拳厚望,全要拜托大人了。”

兩個人假惺惺地客套一番,夏潯便起身離開,回到自己住處,沐浴更衣,換上官袍,便起了儀仗趕往提刑按察使司衙門。

上一次夏潯和西門慶在濟南買假路引時,知道提刑司衙門就在大明湖畔,距這驛館卻也不遠。果然,沒多大工夫,車駕就到了提刑司衙門,有人報將進去,片刻工夫,易嘉逸便迎了出來。

易嘉逸是提刑僉事,按察使曹大人吩咐負責接迎款待黃真和夏潯的人。那一晚夏潯未接受美色賄賂,將紫衣姑娘趕了出去,這事兒他第二天就知道了,正覺夏潯這個刺頭兒有點難對付,夏潯卻跑去私訪了。

緊接著黃禦使便差點“為國操勞,壯烈捐軀”,出了這档子醜事,易嘉逸反而踏實下來。在他想來,黃真年紀大了,眼看沒幾年好混就得“告老還鄉”,當然能撈就撈能占就占,這楊旭卻還年輕,如此年輕就做了采訪使,前途無量,他能克己復禮,珍惜遠大前程,也是情理中事,但這樣的人下來巡察,一定很是苛刻,不好應付。

可現在不同了,他的頂頭上司現在有了把柄在地方官手裏,他縱然再不講情面,總得顧忌同僚的臉面。再者,濟南府剛剛抓獲了一批白蓮教匪,這是大功一件,有此功勞在手,再加上黃真的把柄,相信楊旭也不會刻意在濟南府找碴,回頭這個考課功評,縱不給個滿分,必然也是優良,足以對大人交差了。

所以易大人迎出來時,神色從容了許多。他已知道楊旭此人不好財色只重前程,便也不再想什麽賄賂他的歪點子,只是著重介紹了一番山東提刑司接到皇上聖旨後,在曹大人的領導下如何群策群力,想方設法,展開盛大的宣傳和調查攻勢,嚴厲打擊教匪的功績。

易嘉逸一面引著他往前走,一面說道:“這一次,揪出牛不野這夥白蓮教匪,主要有賴於李思逸李員外的告發。李員外是開造紙作坊的,他有個發小兒,就是白蓮會中人,時常對他講,入了白蓮教,可免一切刀兵病苦災厄,修行有成後,還可長生不老,立地成神。

這李思逸夢想長生,又因獨子自幼多病,根本就是一個藥簍子,到處求醫問藥不見效果,便入了教門。可是,他入了教,卻也沒治好他兒子的病,李員外對教門便不大相信了,而且教首牛不野又時常軟硬兼施,迫他捐獻,李思逸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倒有大半流進了教門,只是已經入了教門,他敢怒而不敢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