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齊王壽

夏潯側耳傾聽,隱約聽見什麽“掀了桌子啦”、“快走快走……”“布政使大人淋了一身酒菜”、“廢話……還被扇了耳光呢……”、“走走走……”

夏潯狐疑地左看右著,一個與他方才打過招呼的青州士紳從他身邊匆匆過去,小聲丟下一句話:“王爺惱了,掀了壽宴,快走啊……”

“啊,杜兄……”

夏潯剛想問個明白,那位杜兄已匆匆走了出去,夏潯略一轉念,忽地想起馮總旗說過的話,不由暗道:“不會吧?這齊王性情如此火爆?莫非他一聽說戶部停了他的建府錢款,竟然當著欽差賀使的面大鬧壽宴?”

夏潯還真猜對了,只不過他沒想到齊王不止是當著欽差使節的面大鬧壽宴,而且還老實不客氣地給了那位賀壽欽差一個大嘴巴。

明初這些位王爺,大多是在朱元璋還沒登基稱帝時就已長大成人的,他們老爹當時還在南征北戰打天下,還沒敢指望自己就是真命天子,所以也沒有什麽太傅耳提面命,諄諄教誨他的兒子們君臣之禮、朝廷體制,頂多請個教書先生教他們讀讀書、寫寫字。所以這些皇子裏面肯認真讀書、循規蹈矩的老實孩子當然有,但是大部分都野慣了。

等到朱元璋一登基,他們馬上就成了親王,對其中一些親王來說,他爹就是他爹,皇帝那是對外人的稱呼,家就是國,國就是家,發起脾氣來哪管你是不是皇帝派來的什麽狗屁欽差,不就是我爹派來給我送生日禮物的跑腿夥計嗎?打就打了,又算得了甚麽。

齊王這一大鬧壽宴,各路官員士紳一個個唬得心驚肉跳,倉惶走避,京裏來的那位平嶽陽平公公,臉上頂著齊王賞的一座五指山羞憤難當,卻又不敢頂嘴,只得怏怏告辭,壽宴不歡而散,各路藩王的賀使卻大多幸災樂禍,只是冷眼旁觀,看他齊王爺如何收場。

夏潯剛剛琢磨到可能是出於這個緣由,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偏殿裏已走得空空蕩蕩,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見此情形,夏潯心道:“得,都這模樣了,我也別吃什麽壽宴啦,趕緊走吧,別掃了那位齊王爺的風尾。”忙也站起來,匆匆往外就走。

可他剛剛走下丹墀,迎面便走來那位承奉宦官舒公公,舒公公和顏悅色地向他問道:“公子這是要往哪裏去?”

夏潯道:“喔,我看酒席已散,正要告辭離去。”

舒公公苦笑一聲道:“公子不忙著走了,王爺想要見你,請公子隨咱家來。”

夏潯暗暗叫苦:“這麽快?這位王爺還真是個急性子。”

無奈之下,夏潯只好硬著頭皮跟在舒公公後面,兩個人轉朱閣、繞綺戶,不一會兒,來到一座歇山頂、兩層檐的殿宇前。這地方山水花木,錯落有致。殿門正前方高聳一塊山石,左右碧水環繞,各架一座小橋,猶如二龍戲珠,夏潯跟著舒公公登上小橋,過了小橋,兩橋合為一道門戶,過了這道門,就是“安善堂”。

舒公公引著夏潯進了安善堂,這殿中極為寬敞,內部利用板壁、碧沙櫥、帳幔和各種形式的花罩、飛罩、博古架隔出大小不一的空間,既不顯空曠,又不失雍容。天花、彩畫、匾聯、壁藏、字畫、燈具、幡幢、爐鼎等點綴其間,氣派法度油然而生。

舒公公低聲道:“公子稍等片刻,咱家去稟報王爺。”

片刻工夫,就聽裏邊一個男人的聲音粗聲大氣地喝道:“滾你的蛋,娘娘們們的是不是男人!來了就帶進來,哪來那許多混賬規矩?”

舒公公連滾帶爬地跑出來,高聲道:“王爺傳見!”隨即湊到跟前,壓低嗓音囑咐道:“王爺正在氣頭上,頭又開始作痛了,你小心說話。”

夏潯點點頭,向舒公公道了謝,舉步朝內殿走去,一進殿門,未及細看,夏潯便搶前兩步,拜倒在地,高聲道:“門下楊旭,見過王爺。”

諸王體制降天子一等,對臣子們仍然屬於君臣之禮,就算是當朝一品,見了王爺也得行跪拜禮,夏潯豈能例外。他這套禮節是隨張十三練熟了的,如何行禮、如何說話,早已爛熟於心,動作展開,行雲流水,那男子聲音又不耐煩地道:“免了免了,起來說話。”

“謝王爺。”

夏潯挺身站起,這才看清羅漢床上斜躺一人,旁邊一個白胡子老頭兒半個屁股挨在床沿上,正給齊王針灸。齊王頭上明晃晃地插著全是細針,看著有些嚇人。

夏潯心道:“這位就是齊王爺了?難怪他暴躁蠻橫,除了身為皇子貴胄,一向肆無忌憚之外,只怕他的頭疼病也是一個原因。”

由於張十三無緣得進王府,沒有見過齊王模樣,所以不曾給他繪過畫像,這還是夏潯頭一回見到齊王。只見這位齊王三十歲上下,廣額濃眉,直鼻口闊,身材高大,儀表堂堂。朱元璋的兒子大多相貌堂堂,很少有歪瓜裂棗的,本來嘛,老爹雖稱不上美男子,卻也英朗不凡,他們的娘又個個都是美女,這些合成品的親王又怎能長得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