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疲於奔命

山坡上,伍子胥仗劍半跪,身如血染。他身邊的人越剩越少,防禦圈子不斷縮小,敗亡只在頃刻之間了。他守的這道山口,後邊有條小徑,吳王姬光就是從那條小徑上逃走的。暴跳如雷不肯再逃的姬光是被伯噽帶了武士將他硬生生架起來走的,這是伍子胥交給伯噽的最後一道命令。

如今他們逃走已有近一個時辰,雖說全軍逃的逃、降的降,在他看來,這一切卻都是值得的。少了這支軍隊的負擔,姬光可以扮成平民,大道小徑,山路水路盡可選擇,只要他能平安逃回姑蘇城去,則大事未必不可為。

誰曾想到,赴援的武原守軍,居然是要命的惡狼,以無備對有待,又是疲敗之軍,他們這支人馬本已不敵,偏偏這個時候慶忌的追兵又自後面趕來,大王的人馬腹背守敵,被迅速切割成幾塊,有的逃了,有的降了,大勢所趨,如今只剩下他這一支掩護吳王逃走的人馬仍死死守住山口。

身上的傷口裂開了,因為失血過多,他眼前經常像飄起一團黑霧似的,身上一陣陣發冷。他知道,他的使命結束了,滅門的大仇已報,如今他把命報答了助他報仇的吳王闔閭,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留在他身邊的,都是誓死效忠的勇士,這些人盡管勢若瘋虎地拼命搏殺,奈何已是強弩之末,便連照顧他都有心無力了。

“沖過去!姬光身邊侍衛不多,不能讓他逃了,一定要抓住他!”燭庸大叫,揮矛蕩開迎面而來的一劍一戈,身先士卒地沖了過去,平布帶著一群人緊隨其後。伍子胥一急,猛吸一口氣,飛身撲了過去,被平布揮戟架開他的劍,腳步匆匆地奔了過去。

伍相國如今已是籠中之獸,他職高位顯,本來也是一件極大的功勞,但是同姬光的誘惑相比,那又微不足道了。平布此時只想擒住姬光,立下不世之功,哪裏還把他往日見了畢恭畢敬、大氣都不敢喘著的伍子胥放在眼裏。

又有一夥人沖來,領頭的一個伍子胥認得是赤忠,不由勃然大怒,吼叫道:“叛徒!”

他立足未穩,便又再度沖上,赤忠一見是他,面上微生愧意,不由自主地退了開去,倒是他旁邊一名士兵見有機可趁,一劍刺穿了伍子胥的皮甲,在伍子胥左肋下狠狠刺了個窟窿。

“啊!”伍子胥發出一聲大叫,左手抓住劍刃,右手揮劍一劈,一劍將那正欲狂喜歡呼的士兵腦袋削去一半,然後踉蹌退了幾步,又是一戟刺來,正中他的大腿,伍子胥嗔目望去,那人心頭一寒,手上一軟,那鋒利的長戟竟再也刺不下去,只見伍子胥的手略動了動,那人便怪叫一聲,棄了大戟逃開。

伍子胥不禁哈哈大笑,他頭上冠帶已失,滿頭白發披下,威風凜凜,雖渾身浴血,卻無人敢再靠近一步。但是每個人望著他血如泉湧的傷口,都知道這位相國大人命不久矣。

伍子胥笑著,咳著,口中溢出鮮血,他踉蹌退了幾步,一跤跌倒在地,附近幾名侍衛都被敵人纏住,有人想來救援,只一分心,反被敵人刺殺於腳下,在伍子胥身邊,是一群手持長戟大矛,將他團團圍在中間的慶忌軍士兵。

幾名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存了搶功之念,忽然發一聲喊,不約而同地挺起兵器向他刺來。

“嘿!”伍子胥單手拄劍於地,沉聲一嘿,虎目四顧,那十余枝戟矛本已及身,被他一看,那些士兵勇氣頓失,竟又一齊頓住兵刃。

“伍員此頭,可換一萬戶侯,誰來取去?”伍子胥一聲大喊,那十余名士兵不進反退,反而惶然又退開一步。

伍子胥忽地擡手奮力一擲,手中劍飛了出去,因這奮力一擲,他也向前仆倒在地。但他早已力盡,這一劍力道不足,速度不快,被一名士兵急急舉盾一擋,撞在盾牌上又跌彈回來,落到他的身前。

面前響起腳步聲,伍子胥微微擡頭,只見那圈如臨大敵的軍兵讓開一條道路,一名黑袍布靴的男子向他走近。黑袍的袍裾是月白色的,繡著淺淺的梅花飾紋,布靴的鞋沿也是白色的,踏在綠綠的草地上,腳步沉穩。

伍子胥微微仰頭,一片黑霧似的幻像消失,那人的眉目漸漸清晰起來,那是一個唇上微髭的瞿朗男子,看模樣還不到三十歲,未披甲胄,肋下佩著一柄長劍。

伍子胥不認得這個人,但是他看得出,此人必是慶忌軍中主將,因為自他出現,那個中大夫赤忠居然也恭順地站下,向他示以敬意。

“拔劍,與我一戰!”伍子胥嘶聲說著,伸手便去抓劍。

那人的袍裾動了動,黑面白幫的布靴輕輕擡起,然後穩穩地踩在那柄劍的劍面上,淡淡地道:“勝負已定,何必逞匹夫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