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亂中亂

臨淄城內,一片蕭殺景象,到處是一隊隊持戈的甲士匆匆往復。從雙鋒山上攻下來的千余死士一時雖未摸清他們的來路,但高、國、欒、鮑四族調來的軍隊可是旗號鮮明,無法掩飾的。

晏嬰守住雙鋒山,倚險為憑,任他大軍再眾,都難攻得上去。臨淄城近在咫尺,一得了迅息,便迅速派出大軍前來接應,國、高、欒、鮑四氏見事不可為,唯有抽軍逃走,退往各自封邑。

各大世族聯手欲除齊國宰相,在雙鋒山下一場狩獵,死去的大夫以數十計,如此大事,齊國國君就算是死人也得爬出墳頭吼兩聲了,要不然還要他這國君何用?齊國國君姜杵臼從美人堆裏爬出來,大發了雷霆,疾言厲色,誓要處治所有犯案之人。

他本想把這件事交給晏嬰處理,但晏嬰年逾八十,這一番上山下山的折騰,回到城裏就胸悶氣促,難以理事了,駭得晏府急急召了幾個最有名的醫師回府診治,姜杵臼見狀也慌了,姜杵臼耽於享樂,但是人可不傻,他可是曉得晏嬰才是他最可倚重的忠臣,忙也派去了自己的太醫,囑咐老宰相好好將養身體。

晏相養病,三個上卿兩個犯案,這案子理所當然的便交到了唯一一個剩下的上卿田乞手裏。田乞“忠心耿耿”、雷厲風行,一接到國君的命令,立即接管城防,率領兵丁開始了臨淄城中的大清洗。

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隨同晏嬰上山、逃回城來的所有大夫召來,安撫他們的忠誠,聲言這些人全是絕對可以信任的忠臣,穩住了這群人的同時,也拉進了和他們的關系,許多驚魂未定的大夫感激涕零,對這位田上卿傾服不已。

隨即田乞便對那些在雙鋒山上未見其人,事後卻絲毫無損回到臨淄城的大夫逐一進行排查;派軍隊封鎖附近城邑所有大路小徑,嚴查刺客余孽;審訊被俘叛逆,問清附逆官員身份……

公孫大夫府,落入三百多名城衛軍的包圍之中,城衛軍士卒殺氣騰騰,靜靜地圍住整幢院落。時辰已到,院落裏還是靜悄悄的,公孫大夫並未聽命自縛出降,城衛將佐“嗆”地一聲拔劍出鞘,刷地向前一指,三百名將校弓上弦,劍出鞘,戟戈森然如林,颯然指向公孫大夫府邸,邁著震顫人心的齊刷刷步伐向前逼近。

公孫大夫府四周圍墻上冒起了一些箭手的身影,城衛軍們舉起了早已準備了的輕便藤盾,後邊的控弦之士搶先發射,雙方開始了遠程交戰,箭雨紛飛中,很快就要進行的,就是殊死肉搏了……

下軍大夫閭尚公府邸,黎褚穩穩地坐在逍遙馬上,冷冷目視前方,院中硝煙已行將散去,廝殺聲漸漸弱了,片刻的功夫,一名偏長急匆匆跑來,抱拳說道:“稟將軍,閭尚公府反抗者已盡數被殲,共計一百六十二人,閭尚公本人力盡被殺。”

“我方傷亡情形如何?”

“戰死六十四人,傷七十七人。”

黎褚冷冷一笑,吩咐道:“所有男丁,統統捆縛,女子另院看押,聽候田上卿發落。”

“諾!”

黎褚一扯馬韁,懶洋洋一抽馬股,馬蹄輕踏,行出不遠,心中忽地一動:“那刺殺魯君姬稠的,到底是什麽人?與刺殺晏相又有什麽關系?何以……他能縱馬如飛,又能在馬上輕松禦敵?這其中到底有何玄妙呢?”

宗酚大夫府,府門洞開,上卿田乞在頂盔掛甲的一眾侍從拱衛下緩緩下車,施施然走進府去,闔府男女老幼都披發、左衽,完全一副奴仆裝束,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田乞昂然不理,直入庭堂,大堂上空空蕩蕩,室正中有一人懸吊在空中,已然氣絕身亡。

這人一身雪白的麻衣,披發覆面,腳下赤著雙足,吊在空中,身軀隨風還在輕輕搖晃。田乞以目輕輕示意,一名武士立即搶步上前,撥開那自縊者的頭發,仔細驗看了身份,退回慶忌身旁,拱手道:“回稟大人,死者正是宗酚。”

田乞聽了默然片刻,幽幽嘆了口氣:“唉,宗大夫啊宗大夫,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田乞與大夫,也算一場舊識,只是職責所在,尚乞寬宥,黃泉路上,請君安行……”

田乞兜袖一揖,慢慢地彎下腰去,又慢慢地直起腰來,轉過身,瀟瀟灑灑地走了出去,身後,那死屍仍然懸在空中,輕輕地晃動著……

晏嬰府上,晏嬰服盡一碗藥湯,讓人扶著站了起來,慢慢在府中走了幾步,望著窗外濃蔭如碧,聽著蟬鳴聲聲,心中一片煩躁。臨淄城中的種種變故,他已經聽說了,這樣血腥的清洗,令他心中十分不安,他已隱隱覺得,兇猛的虎狼雖已遠遁,但是危機並未解除,田乞的種種行為,與他往昔的一貫為人,頗有些不相稱,他如今殘暴的行為,僅僅是山中遇險,驚怒所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