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軟刀子殺人

陽虎緊張地道:“什麽不妥,哪裏不妥?”

慶忌連忙擺手,蹙起眉頭凝神細想,陽虎見了便把嘴巴閉起,扶膝瞪著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起了什麽。

其實陽虎一說,慶忌便該想起來了,因為那時候建築是一件大事,而建祭神、祭祖的祠堂或者築城,更是一件極其神聖莊嚴的事情,其政治意義非常重大,有幸能主持修建這種重要建築的人,首要第一條就是德高望重,身份尊榮,最好是當世之聖賢,這才容易與天神取得溝通。

正因其意義非凡,所以能有資格承建這種神聖建築的人,等於在政治上、在官場上擁有了極高的權威,受到了大眾的認可。吳國的伍子胥以相國之尊親自跑去監工築城,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因為他在那兒,無人威望更甚於他,這種光榮的事必須得由他去擔綱。雖說城池規劃、建築都有具體的人去做,但是必須由他來牽頭。否則建什麽稷祠,不過做一包工頭而已,陽虎又豈會這般高興?

然而也正因為神祠莊嚴無比的文化特性,因此使一家奴去主持這樣重要的事情,便有些形同兒戲,等若授人話柄了。這樣的事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尤其是在魯國這種特別重視周禮,以禮制為國之根本的國家,就無異於一場政治災難了。

慶忌知道這種禮制的嚴格要求,又比別人多了幾千年的見識,知道歷史上不知多少人曾用類似的方法給政治對手下套,上墻抽梯,把對手置於火上烤,終成眾矢之的的事例,所以才能非常敏銳地感覺到其中的陰謀。換了旁人,無論是季孫意如,還是陽虎,都不可能想的這麽審慎,公山不狃出這詭計,本就是以有心算無心,只是他沒想到陽虎會向慶忌炫耀,而這個慶忌又看過太多宮廷戲,以致功敗垂成。

慶忌越想越覺不妥,如今陽虎是他最大的助力,可萬萬不容有失,不過他又怕是自己多疑,所以沉吟半晌,才鄭重問道:“虎兄,建造稷祠這件事,是執政大人自己屬意於兄,還是有人提議?”

陽虎本是極乖覺的人,立即聽出話外之音,面色頓轉凝重,忙問道:“有甚麽問題?”

不待慶忌回答,他又答道:“稷祠上個月被春雷引燃了大火,付之一炬,本來就要重修的,因著公子的事,朝中爭執不下,這件事便暫且擱下了。因為借兵伐吳的事如今膠著不見結果,暫時被擱置下來,莫大夫便向執政大人提起盡快重建稷祠。據我所知,執政大人接了莫大夫的奏呈後,詢問府中家臣霍開、冼一平,二人向執政大人舉薦……”

說到這兒,他的臉色已變的十分難看。他和公山不狃、仲梁懷同為季氏門下權勢最大的三位家臣,都有自己的府院和一眾手下,平時並不在季府中聽命當差,季孫意如身邊還有些親近的家臣,這霍開、冼一平便是其中兩個。

陽虎得了這差使之後,也曾私下問過自己在季孫意如面前布下的眼線,知道是霍開、洗一平的舉薦,這兩人因直屬於季孫意如,不是三大家臣的屬下,但是平素一向與公山不狃、仲梁懷走的較近。陽虎聽說是他們舉薦,又想不出其中有何對自己不利的方面,還以為他們是眼見公山不狃與仲梁懷失勢,有意向自己買好,所以當時還頗有些自得,此時他當然知道其中必有詭計,這兩個人只怕是抱著坑害自己的念頭了,只是雖然這麽想,他還是不明白對方的陰謀所在。

慶忌見他臉色,也知道舉薦他的人恐怕和他並非一路人,這樣看來,自己的猜測就確有依據了。於是慶忌把自己了解的祀建禮制詳詳細細說了一遍,陽虎對這些繁褥禮節一竅不通,聽他解說半晌方恍然大悟,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明刀明槍的對手他並不怕,哪知道要去建座祠堂,那堂皇禮教竟也暗含如此的玄機、偌大的殺機。

慶忌說完又道:“虎兄,此事可大可小,罪名可輕可重,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大可造以聲勢,直指執政大人。如今叔孫、孟孫兩家與大人不合,就算不是出於他們的主意,他們也是會加以利用的。當然,僅憑這麽一件事,絕對扳不倒執政大人,可是虎兄做為執行者,那時候……”

陽虎已一臉陰霾,沉聲接道:“那時候,不消執政大人開口,我陽虎為主分憂,也得自請貶斥,最好的結局,也就是回到我家主公的封邑去,做一門子護院,從此不得踏入曲阜半步。”

慶忌不語,陽虎是何等樣人,內中利害,只消一點他就明白,完全不必自己渲染,以他的機智,此刻怕是早已想通了前因後果,連誰是幕後害他的人都知道了。慶忌沉靜地看著他問道:“虎兄既知其中陰謀,現在有何打算?”

陽虎把濃眉一挑,咬著牙道:“當然不會遂了他們的意,我這便去見主公,就說自己身份……低賤,不配承擔建祠大禮,請主公另覓良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