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男兒自有男兒行

曲阜古城的夜應該是寂靜的,因為這個年代沒有打更的更夫、沒有巡城的衙差,酒肆歌坊也不會燈火通明徹夜不眠,夜晚的時候,豪門大戶家裏也是一片寂靜,整個城池都籠罩在黑暗和靜寥之中。

但是今晚卻有一隊隊舉著火把的兵將滿城巡弋,到處都是叱喝連聲的士兵。潛入季府的刺客為了逃命,在城中幾處地方點起火來,然後趁亂逃走了,雖然倉惶之下,他們點的只是一些堆放在人家房前屋後的柴垛,但是由於建築多是木制,一旦火起,誰也不敢大意,失火的人家和趕來相助的左鄰右舍一宿也沒睡的安穩。

曲阜古城的清晨本來應該是清靜的,旭日東升,如一團紅火,沒有早起的士農工商,沒有早起的攤販飯館,街上冷冷清清,偶爾有幾個早起的人,腳下的步子也應該是節奏悠閑的。可是這個淩晨決不清靜,大司寇孫叔子怒發沖冠,持戟披甲,親扶戰車巡視全城。

戰車轆轆,輾壓著淩晨小雨後的青石路面,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路邊那偶爾早起的路人被司寇大人冷冷的目光一瞪,再看見他身後士卒手中鋒利的戈刃,頓時便惶恐不安起來。可是神情一旦有疑,又或走避的腳步急了些,便會有人帶著一隊士兵圍上來詳細盤問,驗明身份。一時間,古城人人自危。

令師、士師、城衛、小吏們各帶官兵,到處搜捕,如有吳人打扮的,不分來歷,一概先行拘押,有那身份高貴、或與魯國士卿大夫們有關系的吳人,雖未集中看押,但也在他們門前設了士卒看守,不準輕易出入。

季氏遇刺!這就是孫叔子大人睡意正酣時得到的傳報,慌得他披甲帶盔,連忙點齊兵將,燈籠火把地趕往季府,卻被季府家將擋在門外。季府的上千名家將劍出鞘、箭上弦,把季氏大院守的是水泄不通,任何人不準出入,便是他大司寇也被擋了架。

在門口候了半天,孫叔子才等來季氏的命令,命他嚴緝兇手,言詞間對他這位大司寇的失職多有痛斥,孫叔子忍怒回兵,開始巡弋全城,到了淩晨,證據確鑿的真兇卻一個也不曾捉到,孫叔子怎不惱火。

直至天亮,孫叔子才被季孫意如喚進府邸,先是罵了他個狗血淋頭,然後再拖出刺客遺下的那具死屍,死屍梳椎髻,有紋身,斷發紋身正是吳越一帶的習慣,刺客的身份自然是吳人無疑了。再聯想到昨日慶忌遇刺,兇手也是吳人,真相已昭然若揭:吳王遣刺客殺慶忌,事有不逮,於是便想把季氏這個慶忌的最有力庇護者幹掉。

大司寇對吳人哪裏還能客氣,一時大索全城,天色大亮時已經拘押了不少吳人,便連齊人、鄭人、陳人、曹人、楚人,不管是經商的還是賣藝的,但凡爹媽給他生了張比較兇悍的面孔的,都被孫叔子拘押了起來。

此時,還沒有人知道孟孫世家也出了事。三桓世家的房舍宅院極其廣大,面積恍若三座小城,裏邊就是鬧翻了天,外邊也不容易聽到聲息。此時,孟孫子淵也剛剛被兒子喚醒,孟孫氏身材瘦小,在三桓中脾氣卻最是火爆,如果不是兒子親來喚來,旁人還真不敢把他從睡夢中叫醒。

饒是如此,孟孫子淵也大為不悅,他挪開胸前一個美妾的玉臂,憤憤然地穿上袍子,一頭一頭花白的頭發也未梳洗,就那麽披在肩上走了出來,兒子孟孫協附耳低語幾句後,孟孫子淵臉上的不悅頓時被駭然所取代,連忙隨著他走了出去。

到了孟孫氏的宴客大廳,孟孫子淵不禁攸然變色,怵目心驚。會客大廳內,在正前方那青山古松白雲朵朵的壁畫下,倚墻放著一排屍體,最左邊是他宅中豢養的四頭猛犬,四頭猛犬此刻都已一命嗚呼,一字排開,軟綿綿地躺在地上。緊接著是他最喜歡的兩匹駿馬,一匹青驄、一匹棗紅的馬頭,兩匹馬首被端放在地,碩大的馬眼還在睜著,再往左,是六個負責在內宅巡夜的家將,他們也並排躺在席上,人屍、獸屍的鮮血浸透了坐席,滿屋都是血腥之氣。

孟孫子淵瞿然變色,顫聲道:“這……怎麽會這樣,是誰幹的,什麽時候闖進了刺客?為什麽不曾有人驚覺?”

圍在孟孫子淵身旁的子弟、家臣、家將皆不敢言,孟孫氏看看他們,再看看這鬼獄一般的場面,突地勃然大怒。刺客今日能無聲無息地殺死他護院的猛犬、殺死他心愛的駿馬、把他的護院家將幹掉,焉知來日不能直接闖進他的臥室,取他項上人頭?

孟孫子淵暴跳如雷,指手斥罵,孟孫氏的子弟家臣面如土色無人敢言,孟孫子淵越罵越怒:“渾賬,站在這裏刺客就會現身麽?速去把常任、準夫、士師,所有的司法刑律之官都給我叫我……,不,直接要司寇孫叔子來,務必要他尋得兇手,除我心頭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