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知禮堂

慶忌落坐後認真地打量著這三位世家首領,中間一位是魯國執政季孫意如,這人已經六十出頭,身量很高,須發皆白,精神矍爍,雖然長了一張馬臉,但氣度雍容,的確頗具世家貴族的雍容氣度。

右邊一位是叔孫大夫,魯國向來的分工就是季孫掌兵權,叔孫掌外交,孟孫掌財權。當然,分工並非絕對明確,只是各有側重而已。這位叔孫家的家主,看起來倒的確象個大袖善舞的外交人物,年約四旬上下,面如冠玉,溫文爾雅,雖然大熱的天兒,他卻博帶高冠,顯見是個極重儀表的人。

左首的孟孫氏身材瘦削,滿臉褶皺,一雙小小的眼睛總象沒睡醒似的,偏偏須發皆黑,又不像個年歲太老的人。

他在打量三桓,三桓也在審視著他,相互端詳片刻,季孫氏微笑道:“慶忌公子果然英氣勃勃,一表人才。老夫聽說公子來魯後,欣喜不勝,所以特遣家奴陽虎相迎,這家奴不曾怠慢了公子吧?”

慶忌欠身答道:“季孫大人太客氣了,慶忌一路蒙陽虎大人熱誠款待,不曾受過半點冷落,慶忌乃一亡國公子,季孫大人尚能如此禮遇,魯國仁義之名真是誠不虛言。”

旁邊叔孫氏微微一笑,接口道:“當今天下諸侯,多以霸道武功治國,慶忌公子向來以武勇揚名於天下,不知在公子心中,認為治理國邦應行霸道呢,還是施以禮樂教化,行王道之治?”

禮樂教化、王道之治,正是魯國國策,魯國大權掌握在三桓世家手中已經兩百多年,換言之,這種國策就是三大世家的傑作,白癡才會說這種政策目前不合時宜。慶忌想也不想,立即答道:“武勇只可用來卻敵拒盜,欲治理國邦,長治久安,當然該施以禮樂教化,行王者之道。

慶忌以為,禮者,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治國安天下,非禮樂教化不可。魯國相忍為國,禮義為先,堪稱天下楷模,先後有十余諸侯仰慕魯國仁義之名,年年歲歲,朝覲臣服,這不就是行王道之治的效果嗎?”

孟孫氏雙眼一睜,忽地說道:“公子言之有理,我魯國正是以禮樂喻民眾,以相忍待鄰邦,這才息戈止兵,國富民強。公子一路行來,當有所見吧。”

他說到息戈止兵時,有意加重了字眼,微微地睨了季孫氏一眼,季孫氏臉色微沉,略有些不悅。慶忌見了心中恍然,怪不得叔孫氏開口便談什麽禮樂教化,王道之治,原來繞了一個大圈子,目的只在不動幹戈這裏。

慶忌心裏急急轉著念頭,裝作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漫聲應道:“孟孫大人說的是,慶忌於吳國、楚國、衛國,都不曾見過象曲阜這樣壯觀雄偉的大城。記得入城時見的一些東西,雖無用處,也要建得雄偉壯觀,奢華大方,若非魯國財力雄厚,國富民強,那是一定辦不到的。”

這樣一說,季孫氏卻沉不住氣了,沒有用處的東西也建的雄偉壯觀,奢華大方,這不成了消耗民脂民膏了麽,哪裏是在誇他?季孫氏心中不悅,雙眼微微一眯,便問道:“所謂沒有用處也要建的雄偉壯觀的,不知慶忌公子指的何物?”

慶忌笑道:“我進城時,見那護城河寬達三丈有余,渠深而闊,如此大河繞城而過,不知要耗費多少民力財力來修繕維護。再如曲阜內城的城垣,高有三丈也罷了,厚竟然也達三丈,一道圍墻的作用,不過是用來隔斷內外,建得凝重有若泰山,豈非大可不必?”

季孫氏聽他指的是這兩件事,面色微霽,孟孫氏已忍不住“嗤”地笑了出來,慶忌目光一轉,訝然道:“孟孫大人何故發笑?”

孟孫氏翻了翻眼睛,笑吟吟地道:“我笑公子到底年輕啊,哈哈,不過吳國地處江南水鄉,多沼澤湖泊,不曾建過宏偉大城,公子不曉得這寬河厚墻的作用,倒也不算稀奇。護城之渠修的寬闊,倘有強大敵人攻城時,城上士卒才能更好的守護城池。再則,一旦發生洪澇,又可輕松泄洪。而城垣厚重更加重要,內城乃國君之所在,萬一發生兵亂時,城墻險固,宮室君上才能得以保全,此皆國之大事,豈可輕而無備?”

慶忌詫異地道:“這裏是魯國都城,堂堂一國中樞之所在,怎麽可能會有強敵出沒?魯國存世已近六百年,從來不曾有誰攻到過城下,孟孫大人是否過慮了?”

孟孫氏哈哈大笑:“公子不聞居安思危、防患未然嗎?修一城是如此,治一國更是如此,思則有備,備則無患。做事怎麽可以只看眼下而不慮及長遠呢。公子身為先吳王之子,難道連這經國之術都不曾學過嗎?”

“啊……,學是學過的,只是未能學而致用、融會貫通罷了,今日聽孟孫大人一言,這才恍然大悟,孟孫大人,慶忌受教了!”慶忌直起腰來,鄭而重地向他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