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對舞

成府裏,前庭、中庭被兩百名練武的兵丁完全占去,慶忌提矛看了一陣,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回了後宅,貼身侍衛阿仇兄弟緊隨其後。

成碧夫人府地處魯地,園林比不得江南景致,但是這後庭中掘地為池,引來活水,水中累石為山,植上花樹藤蘿,倒也頗見幾分景色。此時已是四月天氣,春風習習,吹皺一池春水,泛起清晨紅日光暉,波光瀲灩。

一架小橋淩架水上,水中央有一個木制的平台,四周有及膝高的短圍欄。這裏人家遍植杏樹,此時正是杏花凋零的季節,白色的杏花漫天飛舞,落在台上水中,恍如下了一場小雪。

慶忌走到平台上,握矛佇立,閉目回想了一番慶忌使矛的心得,然後抖手一揮,提矛在手,練起了武藝。他手中的矛是青銅戰矛,矛頭長一尺有余,矛刃鋒利無比,矛身上有斜飾的菱紋,上邊以錯金法鑄的有兩行鳥篆小字“公子慶忌,自制用兵!”

矛尖鋒寒尖利,令人不敢逼視,在慶忌的手中,這杆戰矛騰躍如飛,宛若蛟龍。作為兵器,矛的杆都是采用上等硬木制作,與後世大槍的白蠟杆不同,缺了韌性,抖不出槍花,但招式直來直去,大開大闔,另有一種古樸聲色。

這杆長矛在慶忌的手中舞動,青銅矛纂上的紅纓突突亂顫,更是懾人心魄。矛纂上束以紅纓,倒不是為了好看,矛尖刺入人體後,血液外湧,矛纂上束有紅纓,就能把血液引落下去,若是流到矛杆上手滑,就不好把握了,所以實戰中少有不束紅纓的。

由於記憶的融合問題,一開始他使這矛動作還有些遲滯,漸漸的動作卻越來越流暢,一杆矛虎虎生風,雖然怕繃裂傷口,不敢使足十分力氣,那威勢已然極其駭人。

不知何時,任若惜出現在任家後院的亭台上,那是一方高台,台為方形,以土築壘,其上建有一個四角上彎如月的小亭。一陣風來,鼓滿了她的大袖,滿院杏花飛舞,在她身周翩躚不已。

她靜靜地立在那兒,手中拄著一杆長矛,一雙妙目緊緊盯著慶忌的一舉一動。成府門口豎起“吳國慶忌”那杆大旗時,消息就在漆城傳開了。她現在看到亭上獨舞的這個武士,自然猜到他十有八九就是那個差點兒與自己結下夫妻之緣的慶忌。因為錯肩而過的一場緣份,所以此時見到了他,若惜的心中有些奇妙的感覺。

忽然,鋒芒一斂,慶忌單手持矛,斜舉向空,整個人便象一杆長矛般直挺挺地立在那兒。這一番運動,他渾身氣血行開,血脈卉奔,腦子一片空明,方才使過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他心裏清晰地流淌著。他知道,慶忌本人使矛的技藝心得,此刻已真正被他掌握。

仗矛立於亭中,四周如畫的風景裏草木隨風輕搖慢曳,天地之間仿佛已只有他一人定定地站在那兒,宛如天地之間的主宰,慶忌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腔沖宵的豪氣:醒握殺人劍,醉臥美人膝,大丈夫當如是也!

一個藉藉無名的小人物向往的人生終極目標,不外乎是財帛美女的享受。可是當他站在一個更高的起點上時,心胸志向和目標自然也就更加遠大。這是一種從量變到質變的自然結果,於慶忌來說,此刻就是這樣。

換一種身份,他不會有這樣的雄心。劉邦剛開始造反的時候肯定沒想過他要奪天下,也不會想到將來當皇帝的那個人就是他。欲望和野心是當他的勢力達到了一定程度,帝王之位不再遙不可及的時候才開始萌生的。

史書為了增加君權神授的傳奇性,才會編出一個小小的交通站兼派出所所長說出“大丈夫當如此也”的很有野心很有氣魄的話,好象他確實生下來就該是王者一樣。可那時候他還沒當皇帝呢,哪有起居官跟在屁股後面記錄他說的這句話?這句話要不是他當了皇帝之後編給史官聽的,就是史官拍他的馬屁幫他編的。

還是朱元璋實在,當了皇帝之後跟大臣們用鳳陽腔拉呱兒的時候自己就坦白:“我當初把腦袋別在褲腰袋上造反的時候,可壓根沒想過會有一天當了皇帝啊。”

席斌就是這樣,他通過慶忌獲得了新生,也繼承了他的責任和義務,但是領著殘兵敗將,自己奄奄一息時的他只是為了求生本能地堅持著慶忌走過的路,因為他深知若不如此,追隨他的人就會失去希望和目標,必然一散了之,落了毛的鳳凰會是什麽下場可想而知。

在本心裏,他原來是有著一種逃避的念頭的,並不想走上謀國奪位的征伐之路,可是人都是有野心的,當他漸漸痊愈了身子,又接觸了魯國的大臣,清醒地認識到他只能走上這條不歸路,他的身份是有可能成為一國之君,只要他能奮起鬥志,打敗闔閭,這一切就唾手可得時,野心自然而然也就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