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飛蛾

楊帆此行是為了遊覽天下,放松身心,一路上不是帶著兒子去遍訪名勝、出入裏坊、領略地方風情,就是與阿奴和婉兒兩個美人兒登山渡川,撫琴吹簫,極盡魚水之樂,是以走得並不快。

但水路終究順暢,幾日後抵達洛陽附近。楊帆想換乘小船,由漕渠入洛水直達洛陽城,到洛陽故地重遊一番,卻不想大河上關隘重重,哨卡不斷,兩岸大隊兵丁氣勢洶洶,盤查極為嚴格。

楊帆此番出遊沒有乘坐官船,也沒有通知地方官府,是以無人知道這艘船上乘坐的乃是當朝輔國大將軍,楊帆又不想暴露身份,於是也被困在漕渠入口了。楊帆起初還不在意,可是挨了一天一夜還是未得放行,這才覺得有些不對,於是命人持了他的魚符去喚地方官。

正在大河上盤查的是河南縣的一個縣尉,一個從九品的小官兒,突然聽說當朝輔國大將軍被他攔在河口一天一夜,只嚇得屁滾尿滾,慌忙捧著那塊烙鐵似的大將軍魚符,爬上大船請罪。

楊帆見他一臉惶恐,笑著安慰道:“少府毋須驚慌,楊某此番出遊只是與家人四處走走,並不想驚動官府,迎來送往的忒不自由。是楊某隱瞞身份,少府何罪之有呢,楊某在此的消息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張揚出去。”

那縣尉慌忙應是,楊帆這才問道:“洛陽出了什麽事,怎麽戒備如此森嚴?”

那縣尉急忙對楊帆稟報一番,楊帆這才明白緣由:譙王李重福,反了!

李顯四個兒子,長子李重潤因為非議了張易之、張昌宗幾句,和他的妹妹、妹婿一起被武則天杖斃了;次子李重俊因為屢受安樂淩辱,憤而宮變,被殺死在終南山;三子李重福被韋後嫌棄,趕到嶺南為王;四子李重茂做了十八天的皇帝,現在變回溫王榮養在京。

李重福在嶺南一直不甚安心,曾上書父親李顯請求回京,李顯氣怒而死,韋後專權,立李重茂為少帝後,李重福在嶺南就有些蠢蠢欲動,但是懾於韋後的淫威,他還是不敢妄為。

卻不想沒過多久,韋後也死了,相王李旦成了皇帝。李重福在積威之下畏韋氏如虎,對這個沒接觸過幾回,性情一向溫和恬淡的叔父卻沒有什麽畏懼,在他想來,他雖非李顯嫡子,卻是李顯長子,李顯駕崩,就該由他當皇帝,如今他四弟遜位,更該把皇位禪讓給他而不是叔父,不平之下,野心頓起。

李重福身邊頗有幾個不自量力的謀士,也巴望著譙王登基,他們能魚躍龍門。在他們看來,譙王如今是先帝長子,是最合法的皇位繼承人,只要譙王登高一呼,天下臣民必定響應,一舉奪得皇位。

於是,幾個很傻很天真的陰謀家慫恿李重福,帶著二十幾名衛士,換了便裝悄然潛離藩王封地,秘密來到洛陽,住到他妹夫裴巽家裏,積極聯絡一些在政變中落馬,不得志的官員試圖謀反。

在李重福的想象中,只要他趕到洛陽,憑他高貴的血統和身份,闖入左右屯營,大軍立馬就得倒戈,隨即殺掉洛陽留守,占領東都,號令天下,兵鋒直指關中,天下指麾可定,是以行事肆無忌憚。

在他串聯不得志官員的時候,根本不注意保密,以致弄得街坊四鄰無人不知,居然有百姓把消息報到了洛陽縣。

東都洛陽下轄洛陽縣與河南縣兩縣,此地正歸洛陽縣管轄。洛陽縣令牧承軒聞訊大吃一驚,急忙派了個做事沉穩的老捕頭去駙馬都尉裴巽家探查,結果這老捕頭去了根本不用查,還沒到門口呢,就看到譙王李重福帶著幾個謀士招搖過市而來,居然連彼此間的稱呼都不做掩飾。

這老班頭當了一輩子差,頭一回辦謀反的案子,也是頭一回看到蠢到如此極致的反逆叛黨,當下一溜兒就去回稟縣令,洛陽縣令考慮到譙王身份貴重,不敢擅專,於是又報與洛陽留守柳徇天。

這柳徇天也算是一棵政壇常青樹了,他當初本是武則天心腹,可武則天居洛陽二十余年,他遠在長安,這派系烙印就淡了,之後幾次風波,他要麽很幸運地站對了隊,要麽因為不在中樞而免受牽連,現在帝都遷回長安,他居然又被派到東都洛陽任留守了。

他這留守本就是負責監督官員不軌的,哪會在乎一個不得志的王爺,立即命令洛州長史率軍捉拿。

李重福大吃一驚,急忙逃出裴家,直奔左右屯營,想著王霸之氣一震,大軍立即倒戈,卻不想跟他設想的完全不一樣,屯營大門緊閉,矢下如雨,根本不容他靠近。

李重福無奈,又跑到洛陽宮城的左掖門,想效仿李旦神龍政變奪南衙兵權時的法子,奪取宮防戍衛的兵權,結果左掖門也是大門緊閉,對他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