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彈劾

豆盧欽望不負李顯所望,他比楊再思多撐了四個多月的時間,在秋風將枝頭敗葉一掃而空的時候,才捎帶著把他也一並掃走了。

豆盧欽望,卒。

豆盧欽望從上元佳節玄武門下拔河磕破了頭,就一直苟延殘喘著,一直拖到年尾才死,再加上他已經七十九歲高齡,完全可以歸咎於正常死亡。

再者,經過楊再思之死,李顯已經積累了足夠的經驗,所以處理此事駕輕就熟。不過,不管是出於對豆盧欽望的愧疚也好,還是出於豆盧欽望的年齡和身份,李顯都得親往致祭。

皇帝駕臨,使得豆盧家好一通忙亂,可皇帝到了,也不過是叫親信太監替他上一炷香,再使人在靈前念罷上官婉兒替他代筆的一份悼文便離開了。

李氏家族有心腦血管疾病的遺傳疾病,唐高祖、唐太宗、長孫皇後、唐高宗都患有“氣疾”或“風疾”的毛病,李顯臨到老來,這方面的疾病也開始凸顯。

他在房州十六年,不但生活艱苦,而且擔憂受怕,使他還染上了其他的一些疾病,是以身體更加衰弱,此番出行,雖然時間不長,也覺得極其疲憊。

他上了禦輦,懶洋洋地躺了一會兒,只覺愈發的氣悶,便道:“打起簾兒來。”

跪坐在軟榻前侍候的四個小宮娥立即站起一人,輕輕卷起了轎簾兒,就在這時,只聽路邊一聲大吼:“臣許州參軍燕欽融,請見陛下!”

隨即就是一陣喧嘩,路旁圍觀的無數百姓中突然越出一人,直撲李顯的禦輦。

他那一聲吼,護侍禦前的飛騎、萬騎、千牛萬、內衛眾侍衛都聽得清楚,有人本已揮刀砍去,一聽他自報身份乃是朝廷命官,急急又收了那必殺的一刀。

他們雖不殺人,卻也不會容許此人靠近禦輦,這人只是個文弱書生,在這些身高力大、一身武藝的禦前侍衛們面前哪有可能闖過去,登時被摁倒在地。

李顯皺了皺眉,吩咐道:“停下,問他何事見朕!”

楊思勖立即高聲喝令儀仗停下,然後趕到那個被摁在地上的許州參軍面前,片刻之後,回轉李顯身邊,臉上帶著一抹古怪的神氣,低聲道:“陛下,那燕欽融彈劾……”

“嗯?”

“彈劾皇後、安樂公主、武延秀、宗楚客、崔湜、鄭愔等人。”

李顯的臉色一沉,這些人不是他的親人就是他的親信,卻是不能當街詢問了。李顯默然片刻,緩緩地道:“帶他回宮!”

……

“陛下,皇後淫亂宮廷,垂簾預政,韋氏一門雞犬升天,把持文武兩途,天下只知韋後,不知陛下,長此以往,武氏之禍復矣,陛下難道不該警醒麽?

安樂公主,驕奢無度,收受賄賂,府屬官員尤為浮濫,盡都出自屠販之家,因是捐納資財買得官職得授銜封官者不計其數,侯王柄臣,多出其門。

安樂營建居室及安樂佛廬,全部模擬宮禁,工巧猶勝一籌。安樂建定昆池,無償動用國家夫役逾十萬人,司農卿趙履溫為討好安樂,亦如安樂門下走狗,以三品大員身為其挽韁運土!

安樂奪臨川長公主舊宅為私邸,廣拆民房,怨聲載道。修建所需,皆出內府,禁中物為之一空。安樂建安樂寺,擅用戶部數百萬錢。

安樂與諸位公主鬥草不能取勝,竟派人以八百裏快馬去往南海祗洹寺,割下維摩詰菩薩的胡須,以為奇草。那胡須可是南朝謝靈運臨終所獻啊,自此不復存在……”

李顯回到宮中,便屏退左右,聽燕欽融彈劾,聽到女兒所幹的一樁樁荒唐事,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這些事有的他知道,有的不知道,但是對於相濡以沫的賢妻韋氏偷奸,他是絕不相信的。

李顯有心問個清楚,誰知這位許州參軍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說話的機會,是以滔滔不絕,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燕欽融又道:“宗楚客與武延秀等朋比為奸,索要賄賂,致生邊患,以為天下不知嗎?此等謀危社稷者,百死難贖其罪,可這些人,偏偏竊居高位!

又有崔湜、鄭愔這等人物,年不過四旬,官不過五品,驟為宰相,入主政事堂,這些人也是沆瀣一氣,賣官鬻爵,以致選法大壞,如今官缺已經連未來三年的名額都賣空了,陛下您知道嗎?”

……

今日沒有大朝會,崔湜作為新晉的宰相,陪同天子慰問豆盧欽望家人後回到自家府邸,車馬剛剛停下,就有一人沖到車駕前,高聲道:“劍南道候選官韓旭楓求見崔相公!”

崔湜下了車,瞟了那人一眼,見是一個四旬上下的男子,身量不高,儀容倒是端正。

崔湜舉步登階,理都沒有理他。自他和鄭愔拜相後,主管吏部,權柄甚重,怎會停下腳步聽一候選官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