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農夫與蛇

李顯遊隆慶池的真正用意並不能瞞住世人的眼睛。他擺著全副儀仗,連大朝會時的雄獅白象都要牽去,還說這只是泛舟春遊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了。而且又有有心人刻意散播這個消息,暗示相王已經失寵,李顯的真正用意自然無人不知了。

駙馬王同皎聞聽此事後悲憤莫名。王同皎在功臣黨受到清洗時並沒有受牽連,因為他是皇帝的女婿,兼具帝黨身份,可是在他骨子裏,只是把自己當成皇帝的女婿,至於派系,他是認為自己屬於功臣黨的。

這也正常,誰願意認為自己有今天只因為他娶了皇帝的女兒?他當然是憑著自己的功勞,一刀一槍殺將出來的。如今眼見功臣黨一貫的政敵武氏一族如日中天,王同皎當真是憂心如焚。

這一次聽說皇帝又聽信讒言,對相王戒備重重,王同皎與一班知己說起來,不免痛心疾首了。此刻,他們正在公主府後花園的花樹下鋪席暢飲。王同皎放下酒杯,臉上帶著一抹潮紅。

他的好友祖延慶勸說道:“駙馬,不要再這麽喝下去了,你快醉了。”

王同皎搖搖頭,長嘆道:“借酒澆愁罷了!天子寵信奸佞,迫害忠良。先是張相等五功臣被逐,如今又要對相王下手了,如果功臣與宗室盡被驅逐,武氏一黨豈不為所欲為了嗎?同皎思及於此,憂心如焚呐。”

他的另一位好友周憬道:“駙馬不是說,桓相公對此已經有所籌謀了嗎?”

王同皎擺擺手,苦笑道:“噯,桓相公的法子,不要去提他了,去年神龍政變,闖玄武門、踏仙居殿,何等爽利,誰知道桓相公這一次居然用起了文縐縐的法子。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啊!”

祖延慶睨了王同皎一眼,道:“桓相公的法子不行,那咱們就另想辦法。我看駙馬似乎已經有了主意,你我兄弟相交莫逆,若有主意就莫要遮掩了,不妨說來聽聽。”

王同皎道:“同皎確實另有打算,今日請各位兄弟來,就是想跟你們商量商量。”

張仲之、祖延慶、周憬等人相視一眼,齊聲道:“駙馬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王同皎跪坐於地,雙手按膝,鄭重地道:“諸位,如今武氏一族肆虐,所恃者唯武三思一人,只要武三思一死,武氏一族立即就會土崩瓦解。所以,司皎想與諸位刺殺武三思,除此奸佞以保社稷,不知諸君意下如何?”

張仲之道:“為國除奸,義無反顧。只是我等武功有限,梁王出入儀仗龐大,身邊自有高手拱衛,我們怎麽能夠得手?”

王同皎道:“機會就在眼前啊!則天大聖皇後出殯之日將近,梁王作為主持介時必定行於百官之前,他的侍衛也不好隨行左右。同皎可利用羽林將軍身份將利劍長矛外裹白綾,渾作儀仗器物,你我到時取了兵器,伺機刺殺武三思。此獠一死,大局可定矣!”

祖延慶皺眉道:“可是我們如何能夠混進儀仗呢?”

王同皎道:“此事自然包在我的身上。”

幾個人耳語商議一番,由祖延慶代表大家,慨然說道:“武氏倒行逆施,人神共憤,吾等願與駙馬鏟奸除惡,建不世功業!”

王同皎興奮地道:“好!我就知道諸君都是熱血男兒!”

樹叢後面,一個人影悄然離去,正在熱血沸騰中的幾人全未察覺。

那人急急逃到西廂,客房內兩位儒袍中年人正在搖頭晃腦地吟誦詩句,那人一頭搶進去,慌張說道:“爹爹,伯父,大禍事到了,咱們還是趕緊逃吧!”他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登時弄房中二人一愣。

其中一人愕然道:“曇兒,什麽禍事來了?”

那人氣喘籲籲地道:“駙馬與人計議要刺殺梁王呢,一旦失敗,必招來滅門之禍,你我借住於公主府上,必定會被視作駙馬黨羽,還是早早逃命去吧。”室中兩詩人一聽不由大驚失色。

原來,室中的這兩位中年人就是唐時著名詩人宋之問、宋之遜兩兄弟。張易之、張昌宗二人得寵時,這兩位大詩人投靠了二張,獻詩諂媚,等二張伏法,他們作為二張黨羽被流放嶺南。

這兩人不願去那瘴疫橫行之地受苦,便去央求駙馬王同皎。他們和王同皎本來沒什麽交情,不過他們的堂妹嫁給了祖延慶,而祖延慶是王同皎的好友,通過這層關系,兩人求到王同皎門下。

王同皎覺得他們沒有什麽大惡,只是迫於形勢討好過二張,便做主把他們留了下來。只是當時張柬之等人正清洗二張余黨,王同皎不願在此時出面讓張柬之等人為難,所以就先把他們全家收留在自己府裏,想等風聲過去再說。

結果沒兩個月張柬之等人就被李顯明升暗降趕出朝廷了,從此朝堂由武氏和韋氏把持,王同皎與這兩派都沒什麽交情,一時不好再出面為他們說項,兩兄弟就攜家人一直賴在了駙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