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牝雞司晨

二月十四日,李顯立妃韋氏為皇後。

對此百官沒有什麽異議,韋妃一直就是李顯的正妃,當初李顯做皇帝時,她就是皇後,如今再度為後也是理所當然,何況她陪伴李顯苦守房州十六載,這個皇後之位根本沒人能和她爭。

李顯還追封韋後的父親韋玄貞為上洛王,母親崔氏為王妃,皇後的亡父亡母被追封為王和王妃,雖說規格高了些,可畢竟人已經死了,誰又會和死人計較呢,所以這件事也得以順利通過。

但是二月十五日早朝的時候,皇後韋氏突然出現在金殿上,卻令滿朝文武大吃一驚。

李顯登堂坐殿,皇後韋氏與他並肩升殿,百官見此情況不禁面面相覷,不明白皇後突然駕臨金殿所為何故。他們雖然心中納罕,但禮不可廢,還是依照規矩先向皇帝和皇後施禮,心想天子對此總會有所交代的。

不料百官見禮之後,就有兩個內侍擡了一張坐榻上來,放在皇帝的禦座左側,隨後又在前面拉起一道薄薄的帷幔。百官一見這般情況,頓時滿堂嘩然,這個架勢擺出來,誰還不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後這是要垂簾預政麽?

此情此景,殿上的一些老臣子並不陌生,高宗李治晚年時患了頭疾,眼睛也出了毛病,那段時間不就是皇後武則天垂簾預政的麽,如今這是怎麽了?難道韋後要重演則天故事,來個二聖臨朝?

如今的百官之首是張柬之,論威望、論地位、論權勢,無人能與他相比,這種情況自然得由他出面說話,張柬之抱笏而出,先冷冷地看了一眼韋後。

韋後坐在帷幔後面,身形若隱若現,他雖能看見韋後的身形動作,卻看不清韋後的五官神態。韋後因為距帷幔很近,她在後面卻能很清楚地看清楚百官的表情,張柬之這警惕而輕蔑的一瞥,看得韋後脊背一挺,一雙素手不由自主地摳住了椅背。

張柬之向李顯捧笏拱手,沉聲道:“陛下,不知今日皇後臨朝,所為何事?”

李顯面無表情地答道:“朕初登大寶,國務繁忙,有些精力不濟,是以請皇後臨朝,與朕一起參謀國事。”

張柬之白眉一聳,大聲道:“陛下,國務繁忙,自有臣等為陛下分憂,皇後臨朝,有悖體制!”

李顯臉上依舊沒有絲毫表情,一副很木訥的樣子,說出的話卻是柔中有剛:“張卿此言差矣,難道你忘了先帝時二聖臨朝的故事?”

張柬之馬上踏前一步,聲音朗朗地道:“臣沒有忘!難道陛下忘了聖母神皇太後如何成為則天大聖皇帝的故事?”

李顯淡淡地道:“朕自然沒有忘。不過,那只是國朝危急時所采取的權宜之計,如今則天大聖皇帝不是把皇位又傳回給朕了麽?”

張柬之頓時一呆,李顯的眼皮垂了垂,又慢慢撩起來,冷冷地盯著張柬之道:“怎麽,難道張卿對此不以為然?”

張柬之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李顯有一句潛台詞沒有說:就算沒有神龍政變,武則天也會把皇位傳給他,這是已經指定了的事,區別只在於他還要等,等到武則天壽終正寢以後才行,而且在此過程中二張這個變數不會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張柬之當然可以強調說武則天當初登基稱帝絕非什麽權宜之計,根本就是篡奪江山,只是臨到老來發現後繼乏人,不得已才把皇位又傳給她的兒子,而且按照女皇本來的設計,是讓他做大周的皇帝,而非大唐的皇帝。

可是,這句話他偏偏說不出口,因為為了避免讓李顯擔上一個逼母篡位不孝不仁的罪名,他們對外宣布的就是則天女皇主動禪位,雖然實則是被兵諫所逼,可這些台面下的事情怎麽拿到台面上來講?

再者,當初為了說服武氏家族參與政變,這也是他們答應武氏家族的一個重要條件,此時若出爾反爾,那不是讓本來就大為不滿的武氏家族更加憤怒麽?武氏依舊掌握著極大的力量,也不易貿然啟釁。

李顯今兒倒不是胸有成竹,成心要跟這班掌權的功臣扳手腕兒,他之所以神態沉靜,完全是因為登基之後處處被這些倚功自傲的大臣指手畫腳,拿他當牽線木偶似的事情給氣著了,他在慪氣,可是一見張柬之語塞,他心中大感快意,膽氣也壯了幾分。

他打個哈哈,聲音又提高了一些:“朕禦極以來,民間常有議論,眾說紛紜,人心不安。朕打算把則天皇帝當初為何稱帝的一番苦心,以及朕如何受禪得國的經過布告天下,以正視聽,今日且說與眾卿知道。”

張柬之當初為了政權的平穩過渡才同意對外宣布是女皇禪位的,如今作繭自縛,他又反駁不得,只把他氣得老臉通紅,他不明白今日皇帝怎麽膽氣這麽壯了,難道說做了幾天皇帝,他找回九五至尊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