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漫長一日(五)

長安之北是禁軍諸衛的駐紮之地,諸衛之中以左右羽林衛距玄武門最近,在他們之前,還有一個千騎營。

夜色深沉,羽林衛司馬閔雍伯巡營回來,摘了佩刀往案上一扔,便負著雙手徐徐踱起步子,似乎有些心神不定。

陪他巡營回來的羽林將軍王大剛打個哈欠,正要回帳睡覺,見他這般模樣,不禁奇怪地問道:“閔司馬,你有心事?”

閔雍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夜色已深了,可大將軍還未回營。”

王大剛笑道:“不是說河內王相邀,去金吾衛了麽,說不定人家兩兄弟此刻正在對坐飲酒促膝長談,便是今夜不回來也有可能,你擔心什麽。”

閔雍伯道:“不可能,大將軍從不貪杯。而且,你也知道大將軍的為人,在軍務上,大將軍從不懈怠,怎會對咱們連個交代都沒有?就算他不回來吧,也該派個親兵回來報個信兒啊。”

王大剛仍是不以為然,道:“你呀,誰能對大將軍不利呢?再說,大將軍去的可是金吾衛,那可都是武家人的地盤。”

閔雍伯哼了一聲,道:“同室操戈的事很罕見麽?”

這句話出口,他也覺得不妥,此言似乎有暗指武家不合的意思,他便咳嗽一聲,向王大剛招了招手。

王大剛湊到他的面前,閔雍伯壓低聲音道:“前幾日,陛下曾讓給大將軍下了一道密詔,吩咐他加強宮中的戒備,尤其是在千牛衛換防宮城之前的這段時間裏,否則你以為大將軍這些天為什麽每天都要到宮城裏去巡視?”

王大剛吃了一驚,失聲道:“竟有此事?”

王大剛也是武攸宜的心腹,話已說到這裏,閔雍伯也不瞞他了,便道:“正是,大將軍對陛下一向忠心耿耿,執行陛下的旨意從來不打折扣,你想他怎會驟然離開,放棄巡城的公務,且不對我們有所交代呢?我心中不安呐。”

王大剛是一個純粹的武將,打仗固然沒問題,可這種勾心鬥角的事他就不在行了,他撓了撓頭,為難地道:“那……咱們應該怎麽辦?”

閔雍伯思量片刻,道:“大將軍奉有密詔的事,只與我交代過,聽大將軍那話音兒,京裏最近似乎不太平。我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我想這麽著,由我帶一隊人馬替大將軍巡視宮城去,你則去一趟金吾衛,大將軍沒事也不會責怪咱們多事。”

王大剛雖然已經困了,可閔雍伯這麽說,他也只好答應。二人立即各整親兵,王大剛帶了二十多名部下,閔雍伯則帶了一個百人隊,俱乘駿馬,馳出轅門。

兩隊人馬馳出轅門,前行二裏,還沒等他們分道揚鑣,一南一北分頭行動,夜色之中突然響起一聲淒厲的銳嘯,銳嘯橫空,分明就是一支響箭,二人不約而同勒住了戰馬,心中滿是驚疑。

這時候,雪野中突然湧現出一隊人馬,因為有雪色反光,所以這夜裏不至於黑漆漆的不能視物,他們可以看清那些人影,黑壓壓的一片,一時也數不清楚。

對方既然動用了鳴鏑,顯然是不怕暴露行蹤了,閔雍伯和王大剛實在想不出在營門口會遇到什麽事兒,閔雍伯低聲示意一個侍衛返回營中報訊,自己則帶領眾騎站在那兒,希冀弄個明白。

夜色中傳來一個粗野豪放的聲音:“哈哈,左羽林的諸位好兄弟,深更半夜的,這是要去哪兒啊?”

閔雍伯聽那人聲音有些耳熟,一時卻想不起是誰,便厲聲問道:“你是誰?”

那人哈哈大笑,笑聲中閔雍伯身後突然傳出一聲悶哼,閔雍伯扭頭一看,受他吩咐回營報信的那名侍衛剛剛馳離大隊人馬,就一頭從馬上栽了下去,在他附近並無人影,分明是受了弩箭一類武器的攻擊。

隨即,在他們身後的雪地中,也有一排人影突兀地站起,一步步向他們逼近過來。閔雍伯手下一幹人等不安起來,閔雍伯的馬急躁地轉了兩圈了兒,閔雍伯輕拍馬鬃,安撫著胯下的戰馬,沉聲道:“不要亂,肅靜!”

閔雍伯情知不妙,可他分明已經被包圍了,正面逼近的那群人俱都是長槍大戟,排著整齊的隊伍,身後包抄過來的那些人都平端武器,雖然看不甚清,可是從他們的動作身形來看,分明都是軍弩。

眼下這個距離,閔雍伯的人馬只有一次加速沖鋒的時間,可是現在對他們而言,有著太多不利的條件。一來這是深夜,而且遍地大雪,全力沖刺馬速也不快;二來,他們佩的都是短兵器,對方不是長槍大戟就是勁弓硬弩,就算他發起沖鋒,也絕對討不了好去。

而且,這些人雖然敵意明顯,可他怎麽想,也不覺得對方會不問青紅皂白就痛下殺手,因而也生不起拼死一搏的勇氣,這一來雙方就越靠越近,等到對方的槍戟兵逼近,他們已經失去馬匹加速的有效距離,就更沒有動手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