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章 漫長一日(二)

武攸宜一行人漸漸消失在風雪之中……

大約兩炷香時間之後,有一輛輕車在八名侍衛的護擁下從風雪中走來。

八名侍衛俱著皮裘,看起來身寬體胖,他們沉穩地走在路上,中間的輕車速度也不快,就這麽一步步向玄武門走來。

立在玄武門城頭的雪人忽然也動了,白雪簌簌而落,現出楊帆矯健剛勁的身形,他快步向樓梯處走去,很快就出現在城下,緩和了一下呼吸,沉聲吩咐道:“開門!”

“吱軋軋軋……”

沉重的宮門再度打開,雪花飄零而入,不知什麽時候起,風小了,雪也小了。

宮門完全打開的時候,那輛輕車也到了宮門前,八名皮裘護衛從近處看,顯得體形更是壯碩肥胖。

楊帆頭前開路,引著那輛車向內邊走去,守衛玄武門的千騎士兵有些納悶兒,這隊人馬入宮,將軍居然沒有搜查,甚至沒有驗看車中人的身份?不過,將軍大人既然這麽做了,他們當然不會多置一辭。

車子在八名侍衛的護持下進了宮,很快在一處宮殿的後宮墻下停住,楊帆回身站定,那些侍衛齊刷刷地脫下風帽,露出白胖無須的面孔,正是太平公主手下的那八個女相撲手。

車簾兒一掀,身著玄狐皮裘的秀媚麗人俏生生地從車裏走出來,她披一件石青刻絲灰鼠皮的披風,頭戴秋板貂的昭君暖套,雍容俏皮,嫵媚動人。秀項上白狐風領簇擁著她潤玉勝雪的嬌靨,不可方物。

“二郎!”

太平公主向楊帆打了聲招呼,臉上帶著笑,不過她的笑容微微顯得有些僵硬,不知是凍的還是因為太過緊張。楊帆沒有和她客套,馬上接口道:“快跟我來!”

車子被車夫驅趕到了殿角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裏停下,太平公主帶著八個女相撲手緊隨楊帆身後,繞到前面的殿門處。

大殿裏空蕩蕩的,沒有什麽器物擺設,顯然是一座閑置的宮殿。殿上只燃著一盞燈,一個俏麗的身影正在殿上心神不寧地來回踱著步子。楊帆推門而入,急聲道:“小苗!公主到了。”

……

掛著李多祚大將軍官幡的輕車出了宮城,先是駛上朱雀大街,急馳一陣拐進一座坊裏,等它東拐西拐的再從坊裏出來時,車上的官幡已經不見了,車子向南城駛去。坊裏又有幾輛馬車隨後駛出,分別馳向不同的方向。

其中一輛馬車在城中轉悠了半天,這時正是大雪嚴寒天氣,路上行人稀少,所以很容易就能確定是否有人跟蹤,那輛車子在確認無人躡蹤跟隨後,就悄然駛入了張柬之的府邸。

張府角門處早有人等在那裏,車子一到馬上打開門,讓車子直接駛進院子。幾個家人提著掃把出來,迅速掃清了從巷口到角門的車轍,隨即角門兒便輕輕關上,了無聲息。

車子穩穩地停在張相府邸的後花園裏,車上走出兩個人來,兩人中都沒有李多祚,他們分別是本該今日在宮中輪值的宰相張柬之和崔玄暉。

二人一言不發,神色冷峻地往堂上走,堂上早已人群濟濟,羽林將軍敬暉、李湛、桓彥範,以及相王府司馬袁恕己等人都已候在那裏,他們沒有一個人坐在椅上,都在焦灼不安地滿地徘徊,一見二人進來,眾人立即驚喜地迎上來。

“張相公、崔相公!”

“好了好了,兩位相公回來了!”

“有兩位相公主持大局,大事可成了!”

相王府司馬袁恕己沒有理會眾人興奮之下七嘴八舌的議論,他一個箭步沖到前面,迫不及待地向張柬之問道:“張相公,東西可帶回來了麽?”

張柬之點點頭,從腰帶中小心地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張,袁恕己將那張紙展開,紙上印著繁復的紋記和號碼,還有幾行墨跡新鮮的文字。

袁恕己看清上面鮮紅的政事堂大印和張柬之、崔玄暉兩位宰相的用印,欣然點點頭,把那紙張重新疊好,小心地揣進懷裏,對張柬之和崔玄暉道:“兩位相公,王爺已經等得急了,恕己這便告辭!”

張柬之鄭重地點點頭,崔玄暉則道:“恕己,一路小心!”

袁恕己急匆匆地走出去,堂上頓時肅靜下來,每個人都眼巴巴地看著張柬之。白發蒼蒼的張柬之徐徐掃視了眾人一遍,只見眾人臉上有緊張、有興奮、有期待、有忐忑,唯獨沒有畏懼,他欣慰地笑了。

張柬之神情肅然,聲音低沉而有力地道:“各位,成敗生死,就在今日了!”

崔玄暉將雙手望空一拱,沉聲道:“願先帝在天之靈庇佑,唐皇社稷,復於今夜。”

敬暉等人神色激動地一起拱手,齊聲道:“願先帝在天之靈庇佑!”

張柬之也和他們一樣雙手高拱,卻沒有跟著眾人一起說話,他閉著雙眼,聽著眾人的祈禱,似乎默禱了一句什麽,然後緩緩睜開那雙蒼老而銳利的眼睛,對眾人道:“諸君,分頭行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