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時當正午,五六個鮮衣怒馬的公子哥兒出現在新昌酒家門前,隨行的仆從就有數十人之多。

正站在門前撓首弄姿招攬生意的兩個美貌胡姬一見這一行人的衣裝打扮,發現其中幾位公子僅是腰間佩玉就價值千金,知道是些貴介公子,當下不敢怠慢。急忙迎上前去,同時向店裏招呼。

這一行人都是韋杜柳蘇等關中世家子弟,被簇擁在中間的那位就是杜文天。杜文天作為關隴大族杜氏家族的長公子,自然有自己的一班朋友,他最近倒了大黴,這些朋友知道他心情不好,今日是特意邀他出來散心的。

這些朋友只知道杜文天在興教寺調戲過一個美貌女子,不巧那女子卻是上官待制身邊的使女,杜文天因此被張昌宗和上官待制教訓了兩次,之後他幫武崇訓夫婦在碧遊宮大擺筵宴,結果又因大火受到牽累,害得杜家要賠償一大筆錢,所以心情很不好。

可杜文天心中真正的苦,卻是無法對人說的。那日離開隆慶坊後,安樂公主對他的態度與往昔相比便大相徑庭了,杜文天受了這麽多罪,安樂公主不但沒有片言只語安慰,而且開始疏遠他了。

倒是不明就裏的武駙馬,覺得杜家借出府邸給他居住,又替他包攬了碧遊宮飲宴的全部費用,是在幫他撐場面,結果卻受了株連,要承擔復建碧遊宮的一半花銷,這可是一筆驚人的巨款,心中有點過意不去,對他的態度大為改觀。

杜文天色心不死,總覺得自己為安樂公主付出那麽多,安樂應該對他投桃報李,可是結果卻是安樂公主從此對他再也不假辭色。杜文天這些天就像患了相思病,直到被人擁上高樓,還神思恍惚的。

這個時辰二樓酒客不多,只有臨窗的幾桌,中間位置全被杜文天等人包下了。杜文天借酒澆愁,酒入愁腸愁上加愁,他的酒量本就一般,今日又恣情放縱,不一會兒便喝的酩酊大醉。

眾公子今日聚在一起本來是為了陪他散心,不想還沒多久,他就醉得東倒西歪,朱家公子朱洪君便道:“給文天喝點醒酒湯,不要讓他喝了。”

朱家在關隴貴族中不是有實力的人家,不過在這些朋友當中,朱洪君年紀最長,而且性情沉穩、做事周全,久而久之,眾公子有什麽架鷹牽狗、遛馬飲宴一類的事情,都由他張羅,大家也願意聽他安排。

朱洪君這麽一說,侍奉杜文天的胡姬便趕緊叫人上了一碗醒酒湯,喂杜文天吃了一半,叫他斜斜枕在自己腿上發散酒力。

眾公子坐在那兒東拉西扯,扯了一陣葷腔,忽然便有人說到了坊間關於張昌宗和上官婉兒的流言。這個流言經過一陣子的散播,終於從坊間市井傳進了高門大戶。

朱洪君一聽這個話題,馬上忙對那人道:“小混啊,這等坊間流言,千萬不要亂傳,小心禍由口出,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所說的小混姓武,名武曉琿,雖也家境殷實,還有個叔叔在外地做官,但是比起這些底蘊深厚的世家子來卻只算是第三流的人家,不過豪門公子時常廝混的朋友也不是個個都講究門當戶對的。

這其中總要有幾個有眼色、會說話的幫閑人物哄大家開心,武曉琿扮演的就是這樣的一個角色,他每每跟著這些貴介公子們混吃混喝,眾公子開他玩笑,才把他的名字叫成了諧音:小混。

韋家公子韋德睿年紀雖輕,卻是個極明事理的少年,馬上接著朱洪君的話頭,正色道:“朱兄說得是,那日武駙馬在碧遊宮設宴,小弟也隨父親赴宴了。之後因失火緣由難以分辨,安樂公主還曾邀我等到隆慶坊面見上官待制。

小弟親眼所見,當時上官待制正與宮娥策馬擊鞠,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能騎馬擊鞠麽?何況小弟看得清楚,上官待制纖腰一握,絕非有孕婦人,這等子虛烏有的謠言,切勿人雲亦雲。”

朱洪君雖被眾人敬為大哥,但他家世地位並不算高,所以對人說話倒還委婉,韋德睿年紀雖輕,身份地位卻高得很。關隴世家的領軍人物是樊川韋杜兩家,他韋家地位還在杜家之上,對武小混說話就沒那麽客氣了。

武小混被他說得臉色一紅,赧然道:“呃……我也就是隨口一說,逗大家一樂。”

韋德睿認真地道:“這種事也能拿來說笑麽?這可是敗人名節的大事,再嚴重些,沒準就給人惹來天大的禍事。你我家中多有在朝為官的,更該格外謹慎。何況,上官待制也屬我關隴一脈,大家休戚與共,不是更該維護麽?”

一番話說得武小混面紅耳赤,訕然不語。

不想正枕著美人大腿,蒙蒙眬眬半醉半醒的杜文天卻聽清了他們的對話。杜文天一直覺得他的女神不再理他,是因為他提供了不實的消息,可他當日親眼所見,迄今也不相信自己是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