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黛兒

高瑩和蘭益清守在後院門口,七八名宮娥在房裏進進出出,時而想起這個要取、時而忘了那個要拿,就像一群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

這也不怪她們,她們本來就是一群未出閣的大姑娘,哪懂這些事,而且事情發生的又太突然,自然亂了章法。

上官婉兒和古竹婷在擊鞠場上演出了一場特殊的雙簧。

馬上擊鞠的那人是古竹婷,她只能扮出六七分神似,但是遠觀時足以亂真。清油車裏設有夾層,采用了幻術表演所用道具的相同設計,可以讓人產生視覺錯誤,婉兒提前就已藏在車中。

古竹婷佯裝落馬受傷,被扶上車子後,兩人就聯手上演了一出精妙絕倫的“換頭術”,眾人看到的身子是古竹婷的,而頭卻是上官婉兒的,嚴絲合縫,沒有絲毫破綻。古竹婷在短時間內本來很難掌握難度這麽大的幻術,但是她的柔術和遁術很好地彌補了這一點。

可是那車廂夾層的空間畢竟有限,婉兒已大腹便便,在那裏面委屈的時間太久了點,她本來就到了臨產期,這一來不免動了胎氣,腹中的嬰兒迫不及待地要出來了。

如今施展妙手為她接生的人還是古竹婷,古竹婷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匆匆上陣,此刻已是汗流浹背。

婉兒是順產,遠沒有上次小蠻一般兇險,但是上次古竹婷為小蠻接生時和楊家一點關系都沒有,大的也好小的也罷是死是活她都不放在心上,只是盡力而為罷了。

這一次不同,她已經是楊家的人,如果這母子倆萬一有個意外,那就是折在她的手上。正所謂關心則亂,再加上六月天氣著實熱了些,古竹婷額頭的汗水一點也不比正痛呼分娩的婉兒少。

楊帆和張昌宗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桌上擺著葡萄酒、酸奶和鎮暑解渴的酸梅湯,不過楊帆一口沒碰。

當著張昌宗的面,楊帆不能表現出特別的關切和擔心,可他的心卻早已飛到了室內,隨著房中隱約傳出的每一點動靜、隨著每一個匆忙進出的宮娥,他的心就時而揪緊、時而放松。

張昌宗蹺著二郎腿,用銀夾子夾起兩片冰魚兒丟進琉璃高足杯,輕輕搖晃著殷紅的葡萄美酒,道:“這一關總算是挨過去了,如今上官待制正在分娩,只等孩子一生下來,便再沒有任何把柄叫人抓了。”

楊帆向門扉掩合處深深地望了一眼,忍不住說出了一句心裏話:“但願她母子平安。”

張昌宗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道:“雖然老話兒說女人生孩子就是過生死關,可也沒那麽巧就會發生在上官待制身上吧?那麽多的女人生孩子,還不是都平安無事麽。噯,對了!二郎你說,這是不是上天在眷顧咱們?”

張昌宗突然在石案上拍了一掌,一臉的興奮。楊帆不明白他一驚一乍地在說什麽,有些納罕地問道:“上天眷顧咱們什麽啦?”

張昌宗笑道:“你看,今兒讓他們親眼目睹上官待制跌傷,萬一上官待制過不去這道坎兒,鬧個一屍兩命,咱們總得對外邊有個交代吧?到時正好用上這個理由,嘿嘿,跌出了內傷,當時沒看出來,這說法任誰也挑不出毛病吧?”

雖說婉兒與他無親無故,怎就能說出這麽涼薄的話來!楊帆正是憂心如焚的時候,聽他說出這樣的混賬話,就如咒他妻兒早死,心中頓時一怒,雙拳攥緊,他強行克制,這才忍住,轉頭看向房門處。

張昌宗自覺失言,又見楊帆沒有絲毫回應,更加覺得沒趣。他幹笑兩聲,把話題岔開道:“我還真沒看出來,李家居然有安樂這樣的人物,不簡單啊,居然想法子坑我,這一次我平安無事,接下來她就該有事嘍。”

楊帆淡然道:“因六郎一言,武家死了一兒一媳,李家死了一兒一女,如今武李兩家皆視你如寇仇,六郎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吧?”

張昌宗哈的一聲笑,仰起下巴,傲然道:“仇已經結下,就算我肯罷休,他們肯罷手麽?官場和商場不同,商場上那是和氣生財,官場上那是要麽不鬥,鬥就要毫不留情,徹底把對頭鬥垮,那才沒有後患。”

張昌宗看了一眼楊帆的側影,又放低聲音,若有所指地道:“在官場上要交朋友,也得立場分明!敵就是敵,友就是友,若是三心二意兩面三刀,想一腳踏幾船,最後的結果一定最先被幹掉。”

冰魚兒在酒中漸漸融化了,張昌宗呷了口酒,曼聲道:“兩個人如果要決鬥,可是觀戰的人群中卻有人立場不明,隨時都可能從背後捅人一刀,你卻不知道他會捅誰,要一決勝負的雙方肯定先把他清理出去,是不是這個理兒?”

楊帆沒想到一向談不上什麽權謀智慧的張昌宗今天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而且還旁敲側擊地想拉攏他。官場混久了,哪怕是耳濡目染,果然還是會學到一些東西。張昌宗今日有這番話,大概是因為他們二人今日聯手擺了安樂公主一道,而安樂公主一肩挑著兩家,背後是李氏和武氏,所以覺得很有機會把他拉到自己一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