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七章 先下手

上元第三天,夜,大雪。

皇帝在年前就下達了旨意,在元旦那天正式更改年號,大赦天下。如今已是大足元年,這個年號的由來,是因為楊帆去房州營救廬陵王,因事入獄時為了脫困,在獄中偽造金甲神人降世遺下巨大足印,皇帝才改了年號。

雖然武周朝的年號改得容易,天上出現一顆大星、皇帝長了一顆新牙,都可以成為改年號的理由。但是畢竟這一次年號是因為楊帆而改,坐於芙蓉樓上的楊帆心中頗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有多少人可以在歷史上留下這樣的印跡?

大雪紛紛揚揚,撒滿了曲池,樓下的紅梅於雪中怒綻,重瓣粉朱,雪裏映紅,令這寺廟樓宇、園林江水都多了份暖意。各種燈綴滿了枝頭,把枝頭花瓣照得晶瑩剔透。

楊帆酒意半酣地推開窗子,迎著不斷飄入的雪花,俯瞰著夜色燈影下的曲池。曲池江上白茫茫一片,但楊帆眼中依稀仍是一江池水,半江綠葉,伊人那窈窕身姿,著一身荷香、乘一葉蘭舟,向他凝睇微笑。

耳畔似有環佩叮當,輕輕敲在楊帆的心頭,寧珂的容顏如一朵盛開的蓮花徘徊在腦海裏,可伊人那傾城一笑,他縱然願用世間一切去換,卻也再無法讓它重現了。

有人正在江畔燃放煙花,燦爛的煙花乍然一亮,恰似伊人正端坐在桂花樹下,殘陽如血,桂花香飄,一煙裊裊,芊芊玉指卷著和煦的晚風,伴著紛落的花瓣,為他奏出一曲琴音。

楊帆慢慢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的濕潤已然不見,他輕輕關上窗子,室中的暖意立即又包裹了他的全身,楊帆沒有回頭,只是那麽站著,靜靜站了許久。一襲白衣,卻不似姜公子那種孤高自傲的冷峭,反有一種溫潤如玉的感覺。

身後,獨孤宇默默地站在那兒,凝視著楊帆的背影,他似乎知道楊帆在想什麽,心中有些安慰、有些酸楚。

楊帆慢慢舉起杯,輕輕呷了一口杯中的酒,酒已冷,入喉卻如一團火,等那劍南燒春在胃裏燃燒起來的時候,楊帆稍帶些低啞的聲音道:“大足是個好兆頭啊,就讓我們把他們……一腳踢開吧!”

……

天鷹幫漕口舵把子徐林下了車,前邊有小廝提著燈籠,朝巷子裏走去。

巷子雖寬,但巷中積雪未掃,車子已駛不進去。

一陣風來,將雪卷進衣領,有些冷,徐林緊了緊披風。

這是上元第三天,街上觀燈的人已經不及前兩天多,再加上今夜大雪,所以街頭更是冷落。當然,這只是相對於前兩天來說,總的來說街頭還是很熱鬧的,巷中也不斷人來人往,千姿百態的燈籠還在茫茫大雪中泛著朦朧的光,信步走去,仿佛置身於童話世界。

灞上各大幫派的漕口掌舵紛紛出動,進城尋找他們的後台。其實他們此前已經來過幾次,但是一直沒有見到他們想找的人,並不是這些官員應酬太多夜不歸宿,而是因為刑部陳東和禦史台胡元禮的春節聯合整頓行動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幾乎所有的官員包括一些閑官都被他們借調去了。

陳東和胡元禮把這些人一借到手,就讓千騎營的官兵把他們看管起來,美其名曰“避免走漏風聲”,以致這些人天天都在官兵的眼皮子底下,連晚上都要住在軍營裏,雖說這令官員們非常不滿,但是陳東搬出天子即將西幸,要把長安整治成一片清明世界的大義理由,他們也無法拒絕。

更何況胡元禮還捋著胡子,很陰險地說過一句:“那些通緝犯人之所以能在我們實施抓捕前逃之夭夭,必是有人通風報信。通風報信者自是被收買的長安官員!”這些官兒們為了避嫌,只好主動配合,從不稍離他們的視線,以此自表清白。

直到今天,這次聯合整治打擊清理治安運動據說以豐碩的成果取得圓滿成功,這些辛苦了半個月的官員們才得以回家與家人團聚,而那些翹首以待的灞上各幫派的漕口掌舵們也才得以見到他們。

徐林來到一處青磚墁地、白石為階的宅邸前,小廝提燈上前叩響了門環,聽到主人在家的消息,徐林喜不自勝,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門口,一束燈光在縹緲的雪花中向二進院落移去。

……

圈子門的漕口掌舵馬遷此時正在長安府錄事參軍高經潛的書房內。

大唐各州府普遍都有閑冗官員,官員定額都遠遠高於實際應配備的官員,也就是有官無職只領俸祿的官員。同時有些事務繁忙的州府,在定額之外也常設置超出定額的實職官。

比如,作為陪都,長安府應有錄事參軍事一員,但是實際上長安府司錄參軍除了楚天行還有這位高經潛,也是實職官員,長安府另外還有三名司錄參軍,但那三人就是有官無職,並不負責具體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