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五章 布子於邊

澗谷之中,深險如函。仄長的古道僅容一車通行,一行絡繹如蛇的人馬就緩緩行走在幽仄的谷澗之中。兩邊沿山是綿延數百裏的桃林,深秋時節,樹葉都掉光了,一陣風來,枯枝便在風中瑟瑟發抖。

鞍韉齊備、甲明盔亮的千騎將校,騎著魁梧高大的駿馬,隊伍的中間部分有幾輛車子,載著不耐長途騎馬而行的幾位文官。

同千騎一起赴關中的是刑部陳東、孫宇軒,還有禦史台的胡元禮、時雨和文傲。至於戶部左侍郎裘零之、倉部郎中鄭中博,還有工部的侯宗瑜、陳彥如都跟著金吾衛的武懿宗先行一步了。

武懿宗把戶部和工部的官員都拉攏到了自己身邊,這兩個衙門一個將要負責長安故都的修繕維建,從而掌握大量的資金和民工,另一個衙門將負責長安民眾的普查和統計,將直接掌握那裏的戶口情況和稅賦情況。

把涉及人口、稅賦、撥款、建築的權力全都抓在手裏,武懿宗明顯是想抓重點,他要在這一路上把這兩個衙門軟硬兼施地掌握在手中。戶部裘零之是他的親家,必然跟他合作的,他需要下力氣拉攏的只有工部。

刑部和禦史台雖然既不管錢也不管人,但是他們負責整人。延州貪腐案的余波蕩漾,而皇帝即將還都長安,對長安治安必然也要下大力氣整治,在這其中刑部和大理寺將起到重大作用。

因為這個原因,只要武懿宗再把刑部和大理寺掌握在手中,那麽他就可以獨攬舊都整治的全部大權,把楊帆完全排除在外。但是刑部和大理寺與楊帆一向走動密切,這一次兩個衙門的人就明確拒絕了他的邀請,而與楊帆走在了一起。

或許抽調這些人時武則天就已想到了這個結果,她刻意抽調這些人,也恰是為了制造這樣一種局面:平衡。

在武則天的心中,還是最信任也最願意重用武家人,況且削減了武懿宗的兵權,這也算是一個變相的補償。

武懿宗會不遺余力地拉攏工部官員,戶部侍郎裘零之是他親家,必然也全力配合,戶部與工部今後需要密切合作的地方很多,雙管齊下,工部必然站在武懿宗一邊。

然而她又擔心這些人為所欲為,壞了家國大計,她需要有人嚴格監控、約束武懿宗的權力,於是她又特意從刑部和禦史台調來了與楊帆親近的幾名官員,這些人辭駕時只怕也是得過她面授機宜的。

時禦史獨自乘坐一輛車子,病懨懨地走在後面,這一路上就沒露過幾次面,意氣很是消沉。本來他與胡元禮是爭奪僉都禦史一職最熱門的人選,可惜丹州一行他中了美人計,被那位鈿鈿姑娘戲弄於股掌之上,最終錯失良機。

隨著張昌宗和楊帆在延州動手,胡元禮坐鎮鄜州也破獲了貪糧大案,而他卻因為把柄落於人手,始終不得伸展,最後因延州一案順藤摸瓜,那個丹州刺史李駿峰終於沒能逃脫法網,他卻沒有半點功勞。

如果不是李駿峰不想給自己再增加一條陷害言官的罪名,他現在只怕早已身敗名裂罷官歸田了。時禦史只能黯然看著胡元禮藉此春風坐上僉都禦史的寶座。而他卻成了胡元禮的一名“得力下屬”,與他一同前來長安。

更叫他難過的是,如果他真的睡過李刺史的如夫人,這口冤枉氣也算出了大半。可是直到李駿峰落入法網,他才知道那位鈿鈿夫人其實只是李駿峰找來的一位青樓名妓。如此不堪境遇,時禦史自然心情郁結。

前方一輛大車上卻熱鬧得很,刑部郎中陳東與僉都禦史胡元禮正對坐弈棋,楊帆與孫宇軒分坐左右觀戰。觀戰二人沒有一點觀棋不語的意思,時不時對下棋二人點評一番,四人言笑晏晏,氣氛十分融洽。

車輪轆轆,吱吱嘎嘎地行走在長安古道上,高大的車輪不時卷起幾片敗葉,又揚於瑟瑟秋風之中。

車子忽然停了一下,簾兒一掀,文傲端著一盤黃澄澄的橘子走進來,點頭哈腰地道:“胡僉憲、楊將軍、陳選郎、孫選郎,吃點橘子吧,方才路口買的,清熱生津、理氣和胃呀。”

這文推官當初在禦史台一班酷吏橫行的時候,只是那班酷吏禦史手下的一只鷹犬,那班酷吏禦史被一掃而空後,文推官幸免於難,這班新禦史並非酷吏,文推官自然也不敢為惡了,不過那喜歡阿諛逢迎的性子卻是依舊不改。

對幾位上官,文傲一概使用敬稱,楊帆的品級比胡元禮高,但胡元禮是他本衙上司,所以幾人都在車中時,他一貫是先畢恭畢敬地見過了本衙長官,再依高低次序向其他衙門官員見禮。

楊帆微微一笑,伸手接過盤子,向文傲道:“有勞文推官了。”

文傲得他一謝,登時好似骨頭都輕了幾兩,趕緊道:“應該的,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