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三章 但留紅塵一縷香(第2/3頁)

船娘把他引到桂花樹下,濃濃花香中,一方石碑,一座土丘,丘上有青草少許,伊人已歸去三個多月了。這兒,就是寧珂埋骨之地。這座大宅,在寧珂逝後,竟然被獨孤世家以宅為墓。

楊帆看到碑上“獨孤寧珂”四字時,整個人便癡住了,他癡癡地凝望著那方石碑,連船娘什麽時候悄然離開的都不知道,在他眼前幻現的,盡是與寧珂姑娘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一點一滴,落在心中,醇濃如酒;一點一滴,落在心中,如刀似劍……

不知何時,船娘又悄然出現在桂花樹下,手中托著一具古琴,琴上還有一封信。看到楊帆癡癡地望著墓碑,和她離開時的姿勢一樣,沒有一點變化,船娘鼻子一酸,淚花便開始在眼中打轉。

“楊將軍,這是寧珂姑娘留給你的。”

楊帆起先還沒有聽到她的聲音,直到“寧珂”二字入耳,他才下意識地扭過頭。“寧珂姑娘留給我的琴……和信?”

楊帆有些意外地琴書接過來。琴是“綠綺”,寧珂曾經向李太公討過這具琴,李太公答應她賞玩一年後,在她生日時作為禮物贈給她,而現在,這具琴就在他的手中。

桂花樹下,楊帆盤膝坐到了地上,膝上擱著那具琴,手中捧著她的信。

“奴家不知二郎什麽時候才會知道我的死訊,也不知道二郎介時會不會來看我一眼。如果你不來或者永遠也不知道,那麽這封信就當是寫給我自己的吧。如果你會來看我,雖然已陰陽兩隔,你看到我開心的笑了麽?

二郎,我不知道當你看到這封信時,你依舊是少年英俊意氣風發,還是人到中年略顯滄桑,又或者白頭皓首兒孫滿堂,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長安城裏那個病怏怏的小女子,她對你,癡心如狂。

奴家喜歡二郎,不管是那個英武的二郎,遐想的二郎,灑脫的二郎,狡黠的二郎,還是那個微笑的二郎,你有時像孩子一樣天真,有時又是那麽的洞悉人心,有時你很霸道,有時又是那麽的穩重,想起來總叫人心裏酥酥的……

今天在下雨,只是細細的小雨,潤潤的小雨,就像奴家與二郎相識的那一天。那天一早也下了雨,就是這樣細細柔柔的雨,院子裏的小草因之舒展起了莖葉,也許就是在那一天,二郎在奴家心裏生根發芽了吧。

奴不是很確定,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更不知道自己羸弱的身軀又能追求什麽。奴自幼體弱,能遇見二郎,就是一輩子最幸運的事,能喜歡了二郎,就是奴在人世間走一遭留下的最深的痕跡。

索性,隨著心、就著緣,只要心裏想著二郎,偷偷地喜歡著你,我就心滿意足了。真的,奴家真該知足的。奴這一生,從出生就已注定如那蟬,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生活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可是蟬總有踏入光明的一天,雖然只是一夏,卻可以享受光明與雨露,縱情地鳴唱,直到死亡。我一直以為,哪怕是這短暫的光明,也是我永遠都得不到的,可是上蒼終於垂憐了我,讓我遇到了你。

雖然時光短暫,可這是我用一生換來的等待啊!你知道麽,哪怕你只有片刻的凝眸是為了我,我都歡喜極了,我從不知道心裏裝著一個人兒,是如此的甜蜜與安寧。

頭很痛,越來越痛,那種滋味叫人無法忍受。以前,我常常恨不得就此死去,不用再受這樣的痛苦,可我現在不舍得了,越來越不舍得。可是想走時不能走,不想走時又得走,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二郎啊,你可知我有多苦。

李太公把‘綠綺’送來了,我很想為你彈奏一曲,就像在長安時那樣,彈給你聽,看著你笑,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了。連彈琴的力氣都沒有,我是不是很沒用?這琴,留給二郎吧,你彈得不好,可奴家最喜歡聽……”

信在楊帆手中一點點團起,他只覺得胸中沉甸甸的,想哭,哭不出來,憋得氣都喘不上來。他不知道,那個純潔如初雪的女子,對他用情竟如此之深,他不知道在他沾染了紅塵的心頭那一道淺淺的刻痕,在那純潔無瑕的小女子心中竟如淵之深。

寧珂身子虛弱,在長安時都不大出門的,她來洛陽做什麽?楊帆只一聽到便已知道了答案。可他沒有想到,直到死他和寧珂姑娘都未再見上一面,長安一別,即成永別,他連追悔都來不及。

許久許久,“錚錚”的琴音在桂樹下響起,琴聲有些晦澀、手法很不熟練,可彈琴的人卻很認真: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翺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