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六章 三軍可奪帥

李遠強從家裏匆匆出來時,身穿缺胯袍,腰束皮帶,外著戰襖,頭戴襆頭,腰裏挎一口橫刀,肩上斜背一個包袱,裏邊裝著幹糧、水袋、換洗衣裳,雄赳赳氣昂昂的,看他袍上繡紋,居然還是一位隊正。

斜對面,孟宗也正好從家裏出來,幾乎與李元強一樣的戎裝,只是袍上沒有紋飾,看來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二人一見面,也不多說話,相互打個手勢,便並肩向折沖府大營方向急急趕去。

無數正在田間勞作的農夫搖身一變換了戎裝,像一只只歸巢的鳥兒,從四面八方趕向軍營,甲仗庫已經庫門大開,輕裝趕到的府軍士兵直接奔向甲仗庫,從他們熟悉的存放位置取了皮甲、鐵鍪、弓箭、長矛,又紛紛沖向校場。

點將台上,老將史烈一身明光鎧,大馬金刀地坐於帥旗之下。

這套明光鎧是他昔年立下大功時,由黑齒常之大將軍親手賞給他的。史老將軍十分珍愛這套盔甲,閑來無事便擦拭上油,盔甲保養得極好,在陽光下一照金光燦爛,仿佛端坐於此的一座金人。

唯一還在活動的是他的雙眼,他微眯一雙老眼,不時瞟一眼旁邊的香爐。

香爐中,一枝香剛剛燃到盡頭,值日兵曹又點燃了一根香插上去,史老將軍輕輕闔上了雙目,心中念念有詞:“兔崽子們,今兒可是朝廷用兵啊!欽差在此,你們誰要是敢遲到,那可是扇我的老臉,看你誰有這麽能!”

校場上,一個個方陣漸漸成形,殺氣盈霄!

同樣的一幕在綏州其他地方,包括慶州、丹州甚至鄜州都在上演著。

楊帆也是迫不得已才“異地用警”,他在出京前就已仔細盤算過,延州軍隊應該不可能與那些貪官汙吏勾結,至少大部分軍隊是可靠的。然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誰也無法確定延州軍隊一定沒有問題。

面對這種必死的重罪,如果延州官員真有鋌而走險者,而他們恰恰控制了一支軍隊,那就要冒不必要的風險了,沒有人能憑一身武功單槍匹馬與整整一支軍隊相抗衡。

再者,由當地的軍人去抓捕當地的官員,即便他們不敢公開反抗,如果有人收受過貪官的好處,給他們暗通聲息,又或者陽奉陰違故意拖延抓捕時間,都會造成案犯逃脫,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只有調動異地兵馬。

而這一點,按照正常官方程序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只有這樣把案子直接捅到禦前,再有武則天最寵愛的張昌宗同行,楊帆才能獲得這麽大的便宜調兵之權,種種準備,如今終於到了收獲的時候。

……

各方耆老在當地官府提供的車馬護送下,正陸續趕往延州。館驛中住不下這麽多人,延州府又向城中士紳求助,由他們府上騰挪出許多屋舍,供這些各地趕來的耆老們住下。

何謂耆老?此時耆老並不僅僅是指年老輩尊、德高望重的老者,他們普遍在地方要擔任職差的,雖無品階,在地方上權力卻很大。

在本朝地方官制中,一道之長官為觀察使,一道之下的州郡設刺史(太守)、別駕、長史、司馬、錄事、參軍事、六曹。一州之下的各縣,設縣令、縣丞、主簿、縣尉、錄事、佐史。

那麽一縣之下的地方管事官是誰?就是耆老。五裏為一鄉,設耆老;耆老下轄五個裏正,五保為一裏;裏正下設五個保長,五鄰為一保;四家為一鄰,設一鄰長。有些地方比較荒僻,則以一村為單位,村官為村正。

這麽一看,所謂耆老,其實就是鄉長,是一縣治下直接控制地方的官長,雖是不入品流的小官兒,卻是與人民生活息息相關,在地方上權勢最重、威望最著。

國朝尊老敬老,年高德邵的老者在地方上很有話語權,這些老者又大多是地方大族的族長,本來就在一鄉一村說一不二,由他們任耆老,朝廷貫徹實施各種政令,自然要順暢得多。

雖然耆老們年紀大了,一路勞頓都很疲乏,但是他們打心眼兒裏高興,這可是皇帝派了欽差天使前來慰問,哪個耆老不覺得臉上有光?回去給兒孫說說,這也是老人家的莫大榮耀不是?

宴會地點就設在刺史府,因為地方不夠,左右兩廂的空曠場地上又搭建了許多棚子,棚下設席,席上擺酒。如今正是秋高氣爽時節,只要不下雨,足可應付盛宴的舉行。

延州地方官員此前很是忙碌了一陣,等張昌宗的儀仗趕到延州的時候,刺史、別駕、長史等人這一整天都圍著張昌宗轉,既是一種殷勤,也是阻止他與下面的人有太多接觸。

延州府的基層官員更加忙碌,市令帶人天天在街市上轉悠,行商早就被趕跑了,除了一些基本的必需日用品店鋪還開著幾家,其他坐賈都被以各種理由勒令暫時關門,市井間一片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