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四章 巧舌

李裹兒盤膝坐在榻上,微微側著頭,不安地咬著小指。古竹婷安詳地坐在鏡子面前,似乎在端詳著鏡中的自己,看看還有什麽容易露出紕漏的地方。

李裹兒咬了一陣小指,忍不住對古竹婷道:“古侍衛,你說……楊校尉見了那個梁王會怎麽樣?”

古竹婷乜了她一眼,很有女人味兒的一眼,卻沒有說話。李裹兒不以為忤,繼續道:“梁王一直想殺我爹,而楊校尉是保護我爹的,你說他們兩個遇見了,會不會馬上大打出手?”

古竹婷又乜了她一眼,還是沒有說話,李裹兒想得興奮,語調也快起來:“你說他們要是打起來,梁王是個王爺,平時養尊處優的,應該不會練就一身好本事吧,那楊校尉會不會一刀就把他宰了?”

古竹婷嘆了口氣,打斷了李裹兒的白日夢:“郡主,就算明知道那些刺客是梁王派來的,甚至已經有真憑實據在手,楊校尉也是不可能跟他動手的,官家自有官家的制度。”

李裹兒聽了不禁又緊張起來:“那……那楊校尉不是很吃虧?楊校尉不能動手,可梁王卻毫無顧忌,這怎麽辦?”

李裹兒雖然聰明,可她幼居深山,許多方面的見識比一個村姑也強不到哪兒去,古竹婷只好又耐心地解釋道:“雖然梁王肆無忌憚,可官場就是這樣子,哪怕兩個人鬥得你死我活,哪怕人人都知道他們之間水火不容,可面子上該講究的東西還是要講究。

梁王可以派出人去刺殺廬陵王,可以讓每一個人都知道那是他派出去的人,但他不會自己動手,也不會讓他的人當著他的面動手,就這麽一層窗戶紙,可它就是不能戳破。官場也好,世家豪門也罷,大都如此。”

李裹兒還是不理解,明明兩個人都已經鬥得你死我活了,還要留著那麽一層虛偽的面具做什麽。她困惑地問道:“那……你說楊校尉見了梁王之後,兩個人會怎麽樣?”

古竹婷摸索著臉頰的手指微微一停,露出幾分好奇神色,悠然答道:“我也想知道……”

……

“王爺!臣楊帆,見過王爺!”

楊帆獨自一人快步迎下山去,武三思剛從馬上下來,一抖袍裾正要上山,忽見楊帆疾步如飛地迎下山來,不由重重一哼,止步停身,冷冷地看著他。

楊帆提著袍袂,邁著小碎步一溜小跑地趕到武三思身邊,兜頭便是一揖:“臣楊帆見過王爺!臣有失遠迎,還請王爺恕罪!”

武三思“哈”的一聲怒笑,冷冷地道:“豈敢豈敢,楊帆,你好本事啊,聖上如此信重於你,本王豈敢見怪!”

楊帆面皮子一緊,惶恐地道:“臣是皇帝的臣子,也是王爺的門下,王爺這麽說,臣可是惶恐不勝,惶恐不勝啊!”

武三思氣極而笑,拿馬鞭向他一指,怒聲喝道:“楊帆!你還敢說是本王的門下!皇帝命你接廬陵還京,本王居然一直蒙在鼓裏,你真是本王的好門下啊!如今還敢說這樣的話來調侃本王!”

楊帆慌忙道:“臣不敢!臣實是滿腹苦衷,還請王爺借一步說話!”

武三思把馬鞭用力虛空一抽,大踏步地向前邊溪流旁一座五角小亭走去。楊帆馬上踮著腳尖亦步亦趨地隨在他的身後,一副奸臣相。

武三思到了亭裏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冷冷地睨著楊帆道:“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楊帆欠身道:“臣沒話說,只是向王爺請罪!”

“哈!”

武三思一聲冷笑,陡然站起身來,就要向亭外走。楊帆立即道:“陛下密召楊帆時,曾經當面下了一道旨意,廬陵活,楊帆活!廬陵死,楊帆死!楊帆一門老少,全在皇帝掌握之中,臣敢問王爺,你說臣該怎麽辦?”

武三思陡然止步,一雙豹眼冷厲地掃向楊帆。楊帆容顏慘淡,目中隱隱有淚光閃動著,武三思不禁沉默下來。

這年頭,像先秦時代那樣一條筋的死士不多了,就算是那個時代的死士,以死報主前,又有幾個不對妻兒有所托付?他對楊帆是不錯,但是值得人家拋妻棄子?就算是他府上那些家將,如果明知必死還要饒上一家人的性命時,肯不肯毫不猶豫地為他做事呢?

楊帆道:“王爺對楊帆恩重如山,便是以死相報,臣也在所不辭!可是,臣幼失怙恃,如今只余嬌妻幼子,他們皆在大內高手的掌握手中,臣實在是沒有法子呀。況且,派去接廬陵王還京的人雖以微臣為首,但皇帝最信任的還是內衛,自打接了廬陵王出來,臣也只是負責通盤計劃,守在廬陵王身邊的一直是內衛的高都尉,王爺也清楚,高都尉職銜比我還高,許多事也由不得我做主。”

楊帆現在還不想跟武三思公開決裂,哪怕他對自己不如往昔信任,只要他心中還有一絲猶豫,對自己總是有利的,因此不遺余力的撇清自己。楊帆說著還擦了擦眼角,結果大概是因為心中太過委屈,一時沒忍住,淚水反而止不住地流下來,一時滿臉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