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 恩寵有盡時

因為薛懷義精心謀劃的一系列準備都已毀在一頓午飯上,一時間弄得薛懷義有些手足無措,原來的打算全被破壞了,他不知道該怎麽應變,所謂的大法會變成了女皇陛下對白馬寺的一次無聊的巡閱。

女皇在正殿上了香,默禱幾句,薛懷義便訕訕地命令僧侶們在寬大的庭院中誦唱《大雲經》。

一些別出心裁的舉動要在恰到好處的時刻拿出來,才能起到耳目一新的效果。薛懷義本打算通過一個個驚喜,先把女皇的興致調動起來,最後再通過聲勢浩大的“千僧誦”,達到今日大法會的高潮。

如今沒有任何鋪墊和埋伏,直接祭出了“千僧誦”,幹巴巴的叫人意興索然。而且“千僧”已經不復存在,現在能光鮮登場的僧侶一共不過兩百多人,他們早晨來得很早,早飯沒吃、午飯也沒吃,一場群毆令他們一肚子氣,於是那誦經聲也少了些莊嚴神聖,只剩下催人入眠的嗡嗡聲。

武則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喜悅,也沒有不悅,她就只是那麽淡淡地看著稽首誦經的僧侶,以致薛懷義幾次鼓足勇氣想說幾句湊趣的話,都沒敢說出口。

就在這時,白馬寺外突然傳出一陣鏗鏘有力的鑼鼓聲,鼓聲響亮有力,每一記鼓槌敲下去,隨之顫動起來的不只是蒙著鼓面的牛皮,還有人心。

這種激揚的鼓聲一下子吸引了白馬寺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在這個時候跑到白馬寺前敲鑼打鼓,就已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了,外面有兵丁守著呢,可是那鑼鼓聲不但響起來了,而且由遠而近,越來越近,竟似朝著白馬寺裏邊走來。

僧侶誦經已經沒有人看了,所有人都向外望著,那些誦經的僧侶也停下了有氣無力的唱經,扭頭向外望去。

“咚咚咚,鏘……”

鑼鼓聲響亮有力,充滿節日的喜慶氣氛,聲音越來越近,可是人們還沒看到那些敲鑼打鼓的人,便看到一個系紅抹額、身著七彩畫衣,手執一只紅繡球的年輕人出現在門口,翩躚起舞,舞姿剛健有力。

那人把紅繡球一揚一揮,便有一只金睛銀齒、紅色鬃毛的獅子從門口躍了進來,鑼鼓聲變成了大家熟悉的“太平樂”,那獅子郎引著高有丈余的雄獅騰翻、撲跌、跳躍、人立、朝拜,英武之極。

緊接著,第二頭獅子、第三頭獅子……,一頭頭雄獅在一個個獅子郎的引導下進了院子,把那些僧侶都擠到了一邊,空出了整個庭院。

武則天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第一個獅子郎,過了半晌,臉上慢慢露出驚訝、歡喜之極的神情。

那是張易之,張易之頭系紅抹額、身穿七彩衣,手中一枚紅繡球,英姿颯爽,說不出的可愛。

今天這兩兄弟也參加了宮廷宴會,只不過雖然朝野中人人都知道他們是女皇的面首,在這種盛大場合,他們卻不能以宮裏人的身份參加盛宴,正如他們自己所說:沒有名分。

不過他們還是官,本來就有承蔭父祖的閑散官職,得到武則天寵愛之後,他們又不斷升官,早就夠資格參加宮廷宴會了。不過他們以官身入宮,正式參加宮宴,就不能守在女皇身邊,女皇也沒辦法時時看顧這兩個小情人兒。

等武則天要來白馬寺時,這兩個人就不見了蹤影,武則天還以為他們是嫌來白馬寺別扭,不曾跟著前來,直到此時才明白,原來他們是要給自己一個驚喜。

武則天固然驚喜,薛懷義卻氣得臉都白了。他本來就膚色白皙,這時更是慘白一片,全無血色。

依著薛懷義一向的性子,這時怕不早就攥起缽大的鐵拳,沖下場去打人了。可是,今非昔比,他不敢,尤其是正在舞獅的是張易之,尤其是女皇臉上已經露出欣悅的表情。

上元佳節,普天同慶,他想哄女皇開心,別人自然也可以哄女皇開心,他有什麽理由動手打人?

“五郎在此,那六郎呢?”

武則天下意識地上前兩步,望著那些引著雄獅舞動的獅子郎,一個個的看下去,看得眼睛都有些蓄淚了,也沒找到張昌宗,這時候張易之引著一頭雄獅越走越近,武則天兩旁的女內衛立即踏前一步,還未及阻攔,就被武則天斥退。

獅子到了武則天面前階下,開始原地舞動起來,搔癢、抖毛、舔毛,惟妙惟肖,憨態可掬,逗得武則天放聲大笑。

忽然,獅頭一掀,一個穿著獅毛衣,腳下一雙獅爪狀靴子的青年紮著馬步,另有一個身穿紅色武士裝的俊美青年撐著獅頭踩在他的腿上,又將獅頭向武則天眨了眨金睛,大聲對武則天道:“上元佳節,普天同慶,昌宗祝吾皇身體安康、萬壽無疆!”

張昌宗俊臉飛紅,額頭滿是汗水,看得武則天又是心疼、又是歡喜,要不是眼下實在不合適,早就取了手帕上前為他拭汗了。武則天忙不叠道:“好好好!五郎、六郎,你們當真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