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狩獵(第2/2頁)

因此他甫一入仕,起步就比同僚低了一階,再加上他做人做官一向都是中規中矩,難有什麽超卓的體現,所以四十出頭就已絕了再進一步的可能,在藍田縣主簿的位置上停了下來。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大概會像張柬之一樣,一直蹲在那兒,如果他沒有張柬之那麽長壽,他就得在縣主簿的位置上蹲到死了。

但是,這時有一位貴人相中了他,向他施以了援手,這位貴人就是長安獨孤氏。獨孤氏用他們家族的力量,幫助趙乾擺平藍田縣上上下下復雜紛紜的關系,為他提供種種便利,助他創造成績,終於讓他官聲斐然,得以進京為官。

從那以後,他在天官府又是一蹲十年,從主事、員外郎,一直蹲到郎中,做的始終是最清閑、最沒有油水的那份差使。他也曾想過努力運作一下,放一任外官,但是獨孤氏不同意。

如果失去獨孤氏的支持,沒人脈沒背景的他連現在的職位也不可能保住,好在家裏有獨孤氏貼補著,即便是在洛陽城裏,他家的生活也算不上清貧,他也只好捺下性子,老老實實地做他的司封郎中,直到今天……

今天,每月都按時給他家裏送來米糧銀錢,卻從無只言片語交代的獨孤氏的人,終於給了他一條使命:彈劾楊帆!

他在天官府蹲了十年,終於等來了一道命令。

這件事並不令他如何激動,令他激動的是,傳達口信的人說的第二句話:“如果做得好,考功郎中這個位置,就是你的!”

他已經五十出頭了,鬢邊已經有了些許白發,他本來以為仕途前程已經到此終結,這時希望來了!

他三十入仕,第一個十年,在各州府小吏的位置上輾轉;第二個十年,他一直蹲在藍田縣;第三個十年,他在天官府這個最顯赫的衙門裏,做著一個最不引人注目的官,權力總是距他咫尺之遙,卻從來也不屬於他。

十年一輪回,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趙乾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平息激動的心情,認真思索著獨孤家主交代的整件事情的每一個細節,這個機會他絕不能錯過,所以他一定要做到最好,一定要把這個機會牢牢地把握住!

……

候選官員名單當天就送到了政事堂,出現在李昭德的案頭。

與此同時,魏王武承嗣的案頭也出現了楊帆炮制出來的候選官員名單,名單中屬於武承嗣的人寥寥無幾,這已經遠遠超出了他能夠容忍的底線,武承嗣終於按捺不住了。

武承嗣怒發沖冠,一拳擂到案上,將一塊上好的硯台震到地上,摔得粉碎!

既然沒的商量,那就戰吧!

第二天早朝,長上果毅鄧注獻《碩論》於天子,洋洋灑灑數千言,言辭犀利、慷慨激昂,備述李昭德專權跋扈之狀,把他比喻成竊持朝廷大權,呈一己私欲的一只碩鼠。鳳閣舍人逢弘敏、張嘉福馬上出班附議,彈劾李昭德。

楊帆?

楊帆只不過是李昭德門下一只小小走狗,宰了他無關大局,再者說,南疆官員的名單還沒有最終確定下來,此時尚未對外公布,照理說他武承嗣現在根本就不應該知道其中詳情,如何彈劾。

再者,他武承嗣是什麽人?他是女皇帝的親侄兒,他是武氏家族的族長,跟楊帆鬥,沒的失了身份,要打就打大老虎。

於是,武承嗣的矛頭直指李昭德,而且巧妙利用了李昭德一向刻薄跋扈在滿朝文武中激起的不滿情緒,只彈劾他專權擅斷、作威作福,至於什麽南疆選官,武承嗣只字未提。

三個人接連的彈劾,如同一陣不間歇的暴風驟雨、閃電雷霆。

李昭德根本沒有想到以他聖眷之隆重,居然還有人敢彈劾他,滿朝文武也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如此肆無忌憚地公開同李昭德叫板,雖然這些彈劾者幕後的主人同樣是一個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人。

朝廷彈劾制度有“露章面劾”和“封章奏劾”兩種,這種當面彈劾,被彈劾人不管多大的官兒、不管有罪沒罪,都必須馬上自除冠帽、俯僂出班,躬身肅立於禦階之下,垂首待罪。

李昭德強抑憤怒,除去冠帽,躬身立於丹陛之下,垂下了他那顆永遠高昂的白發蒼蒼的頭顱,自他獨掌大權以來,從未如此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