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有美婉兮

楊帆啟程回京了,帶著他的娘子他的兒。

送行的人只有公孫不凡夫婦和他們的女兒,以及長安令柳徇天,隸屬山東的各大世家均未相送,這一次本就在柳徇天的預料之內。

首先,楊帆區區一郎中,雖然如今就任天官衙門,以他的年齡來看,可謂前途無量,但還不至於讓眾世家紆尊降貴。再一個,楊帆此前得罪了盧家,山東眾世家同氣連枝,就算未對楊帆懷有什麽偏見,考慮到盧家的想法,也不能來。

關隴世家倒是來了不少人,不過大都是小字輩的人物,除了一個獨孤宇是一家之主。這一點也不出柳徇天所料,在他看來,關隴世家這麽做,與其說是給楊帆面子,不如說是為了不給山東士族面子,他們表面上一團和氣,骨子裏可是死對頭,這種機會他們當然不會放過。

不過說到相送,這些人卻也不過是先到公孫府上,然後一直陪著他們出了城,到這面子已經算是給足了,沒理由一直送到十裏長亭。

楊帆就任“繼嗣堂”顯宗宗主,沒有任何盛大的儀式,這是無冕之王,暗夜之王,他的就任,也是低調之極,但是來到長安城時,楊帆還只是一個五品郎中,掌刑部一方勢力,而如今,他已經是天下間屈指可數的大人物了。

十裏長亭處,有一女悄然而立。

青衣素顏,身姿婀娜,年過三旬,風韻猶存,她是船娘。

楊帆一行人來到長亭旁,船娘便步出小亭,向楊帆一揖。

楊帆勒住坐騎,船娘道:“今日二郎重返洛陽,再遇遙遙無期,我家小姐本欲親來相送,奈何身體虛弱,不能遠行,特遣小婢,饋以禮物。祝二郎此去步步高升,青雲直上!”

很中規中矩的送行辭,高公公勒住坐騎,笑眯眯地望了楊帆一眼,心道:“二郎當真大膽,有了公主,還敢在外沾惹些紅顏知己。”

楊帆早已躍下馬來,連聲道謝,船娘返身自亭中石桌上捧起一具長匣,緩步走到楊帆身邊,微笑道:“這具琴陪伴我家小姐久矣,如今……它是二郎的了!”

趁著楊帆道謝接琴的工夫,船娘倏地壓低聲音道:“二郎此去,任重道遠。我家小姐有一言奉告。”

船娘只是嘴唇微微翕動,聲音便清晰地傳進楊帆的耳朵,在旁人看來,船娘只是面含微笑,楊帆伸手接琴,連連道謝,而船娘也說著簡單的客氣話兒。

楊帆雙目一揚,望向船娘的眼神銳利了些。

船娘還是面噙微笑,神色從容,一串細微而清晰的聲音迅速送入楊帆的耳朵:“二郎今後一舉一動,均有風雷之力,風雷之勢易發而不易隱,故此凡事當留有犯錯的余地,因為……再完美的計劃,都有不可預料的變數,沒有人真的算無遺策!”

“多謝寧珂姑娘美意,楊某雖不擅琴,必珍視此物,視如瑰寶!”

楊帆朗聲說罷,又輕聲追了一句:“楊某明白,孔明尚且失街亭,寧珂姑娘的金玉良言,楊某銘記心頭!”

楊帆回身把琴交到娘子車上,回身又向船娘回了一禮,船娘退到路旁,看著他們從身邊行去。

阿奴坐在車中,輕輕掀起窗簾向外看著,這時輕輕放下簾子,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對小蠻道:“亭下沒有馬匹或車子。”

小蠻剛剛為兒子喂了奶,正依著裴大娘所教的法子讓孩子趴在自己肩頭,一手護著他的後腦,一手輕拍他的後背,防止孩子吐奶,突然聽到阿奴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不禁擡起頭來,茫然道:“甚麽?”

阿奴向她扮個鬼臉,笑道:“沒甚麽,楊家二郎有點傻!”

……

船娘站在十裏亭外,一直目送著車隊遠去,等車隊遙遙化作一道黑線,忽然返身奔去。

亭外衰草黃,一片深秋落寞氣象。

船娘奔出數裏地,來到一條小河旁。

深秋的河水也帶了一種蕭瑟之意,嘩嘩翻卷滾動之際,連那白色的浪花也少了些鮮麗的意味。

河邊停著一輛牛車,不遠處幾個侍衛正坐在地上聊天,幾匹馬兒隨意地啃著枯黃的野草,看見船娘回來,侍衛們紛紛站起來,牽住馬匹待命。

牛車的簾兒掀著,寧珂姑娘倚在柔軟的錦榻上,正望著湛藍天空中一行南去的大雁怔怔出神。

船娘趕到車旁,見小姐一臉落寞,忍不住心中難過,低聲數落道:“小姐身子弱,還為他遠赴十裏亭,既然來了,為何不見一見呢?”

寧珂秋水般澄澈的眸子依舊望著天空,許久才收回目光,淡淡地道:“相見不如不見,那又何必相見?回吧!”

船娘黯然一嘆。

不久,這支車隊也駛上了官道,只不過走的方向與楊帆一行人遠去的方向正好相反,一個南轅,一個北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