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逐鹿

姜公子失魂落魄的,只顧想著楊帆一旦掌控此事的可怕後果,一時倒沒想起如果楊帆主持其事,外派南疆的許多官員都來自楊帆的舉薦和考評,他對南疆的控制力也必將大增,而楊帆與沈沐是盟友,那時他姜公子意圖在南疆打造一條新的馬匹輸入渠道的打算也將成為泡影。

“公子?”

那人等了半天,不見姜公子有什麽動靜,便試探著喚了一聲。

姜公子長長地吸了口氣,沉聲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這只鹿,如今卻掌握在楊帆手裏。鹿不是他的,但是他肯把鹿轟向誰,誰就能多啃一口肉……。這件事要是弄不好,他會粉身碎骨,連同那塊肥肉一起,被蜂擁而至的豺狼虎豹嚼個粉碎,可要是弄好了……”

姜公子的臉色陰沉下來,半晌才有些嘶啞地道:“我知道了,叫袁霆雲來見我!”

那人松了口氣,應聲離去。

姜公子又對身後那人擺了擺手,道:“你去吧,就按我們方才所說的開始行動!”

身後那人抱拳一揖,也像一陣風似的,卷著滿地的楓葉悄然離去。

姜公子慢慢仰起頭,喃喃自語道:“怎麽會這樣?難道連老天爺都在幫他?我叫喬文達上書奏劾於他,告他貪戀女色,滯留長安不歸,以女皇一向冷厲的作風,應予嚴懲才對呀,可是為什麽……他沒有被打回原形,反而獲此重任?”

姜公子雖然聰明,可是囿於身份地位,卻不了解帝王心術,也錯估了當前的形勢。如果此刻天下太平,朝中風平浪靜,楊帆棄公就私,以武則天對自己江山的重視,斷不容此大臣,必然予以嚴懲,以儆效尤。

可是眼下這種局面,楊帆的作用遠比他的過失對武則天更有用,那麽他有些瑕疵,反而會讓武則天覺得此人可以托付:有缺點的人,才不可怕。

武則天正苦於此事無法完美解決,這時候柳循天遞上密報,楊帆就進入了她的視線。想想他的忠心,他對武氏家族的親近,他與南方諸族酋領的交情,再想想他作為一個庶族寒門子弟對世家高門本能的抵制和仇視……

柳徇天的匯報,讓武則天對楊帆更加器重和信賴,而楊帆與角逐中的各方勢力的關系,又最符合武則天的利益要求,選擇楊帆來擔此重任,就是必然之舉。因此種種,武則天不用楊帆這個“愣頭青”來承擔此事才怪。

對獨孤寧珂來說,這是她的設計;對武則天來說,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根本不會發現其中有別人的誘導。

渠成水自來。

諸多世家其實一直就是用這樣的方法來誘導對他們有利的國策的出台與實施,潤物無聲,從來不曾明刀明槍地與朝廷作對,伸張自己的主張,如今獨孤寧珂只是把相同的方法用在一個人、一件事上罷了。

姜公子想著事情對自己越來不利的變化,心中的苦澀意味越來越重,忍不住舉起酒壺,又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他一向很自律、很節制,平素也是只喝茶,不飲酒,可是現在,他覺得什麽都入口無味,只有這酒……

雖然烈酒入喉只覺其苦,卻已是他唯一能下咽的東西。

袁霆雲匆匆趕來,在姜公子身邊站定。

姜公子修長的五指攥緊了酒壺,就像緊緊地扼住了某人的咽喉:“殺掉楊帆,要快!”

……

終南山,千峰碧屏,深谷幽雅。

一處不知名的幽雅山谷裏,倚山就勢用竹木搭建了幾間精舍,外圍籬笆,院內地上還有雞鵝閑走,狀極悠閑。

天空澄碧,南歸的雁陣自那高空之中輕輕掠過,就像滑行於碧海之上的雁行舟。遠遠地,有裊裊笛聲傳來。

竹籬前一棵如蓋的大樹,大樹前紫艷的菊花或吐苞或怒綻,為這晚秋的畫卷塗上了一抹最艷麗的色彩。

樹前還有一塊平整的長方形青石,青石上擺著一張棋盤,兩側各有一人盤膝坐在蒲團上正在下棋。

兩個人年紀都很大了,白發白須,身著寬松舒適的白疊布對襟短衫,下著一條黑色的寬腿裈褲。

兩個老人看起來像是一對正在下棋取樂的山中隱士,但他們手中拈著棋子半晌不動,卻只低低交談著。

如果楊帆在這裏,他會馬上認出左邊挽道髻的那位老者就是隴西李閥的李慕白,而對面那位,乃是滎陽鄭閥之主。

鄭老的語氣很凝重,但是滿臉濃密的皺紋卻已很難牽起什麽生動的表情:“楊帆調任天官郎中,權知天官侍郎。三品以下官員的遷降任免,便取決於其手了。女皇此舉,看來是要把南疆這塊燙手的山芋,丟給楊帆去分了。”

李慕白摩挲著手中的黑子,緩緩說道:“若只是一個職位的任免,或可由得吏部做主,如今南疆諸州那麽多空缺,皇帝本人是一定會過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