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渠成水自來

武成殿上,上官婉兒正掂著一份奏章癡癡出神,忽然察覺身邊有人,猛一擡頭,就見武則天正靜靜地站在她的身邊。

武則天更顯蒼老了,雖然頭上戴的發套依舊濃黑如墨,可是再如何保養,那下垂的眼袋、滿是皺紋的皮膚也是俺飾不了的。但是老年的武則天雖然少了幾分年輕時飛揚的神采,沉穩的氣度中卻更透出幾分威嚴。

她靜靜地站在那兒,也不知道正考慮著什麽,神思有些恍惚。婉兒輕呼一聲,連忙擱筆,閃身離座,向武則天施禮:“婉兒見過大家!”

見過了禮,婉兒瞪了一眼侍立在殿門口的小海,輕嗔道:“大家來了,怎不喚我迎見?”

武則天輕輕擺手道:“不用怪他,是朕不讓他說的。”

武則天踱到禦案後面坐下,仰身靠在厚軟的坐墊上,眉心微蹙。婉兒連忙示意小海端一碗女皇最喜歡喝的醪糟來,自己繞到女皇身後,輕輕給她按著肩膀,柔聲道:“大家有些不舒服麽?”

武則天輕輕嘆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

近來煩擾她的事情確實太多,南疆官吏大清洗帶來的機遇,對所有勢力而言,都是一塊不容放棄的肥肉,武三思、武承嗣兩個侄兒隔三岔五就來滋擾一番,李昭德和其他的一些勢力派系也是明裏暗裏不斷向她施加影響。

本來,麗春台是她最喜歡去的地方,可是張昌宗和張易之那兩個小美人兒也對這件事上了心,每次一到麗春台,他們就旁敲側擊地為他們的家族和結交的同黨爭取機會,弄得武則天意興索然。

她不怕臣子們結派,朝中要是沒有這樣那樣的勢力派系,那才是一件不可想象的怪事,她在意的是無法平衡。皇帝的作用就是平衡,皇帝的價值就在於平衡,平衡了各方勢力,各方勢力才能倚仗於她、附從於她,她才能施號發令。

否則,嚴重的話會影響她的帝位與統治,即便沒有那麽嚴重,臣子們陽奉陰違,她在朝廷上的一番撼世雷霆,灑到民間也成了淋淋細雨,她的政令將難以通達。而眼下這件事,卻很難做得到平衡。

這且不算,土蠻俚僚各路首領也是痛定思痛,這兩天一聽說有什麽官員有可能被委派到他們的地方做官,就會多方打聽這個人的身份背景、為人品性,然後跑到她面前來哭宮,這兒不合適那兒不方便的施加阻撓。

女皇現在急於穩定朝廷在西域的統治,鞏固朝廷重奪安西四鎮的戰果,迫切需要南疆的穩定,對他們的要求又不能置若罔聞,弄得女皇頗有一種內外交困的感覺。

她現在精力越來越不濟了,想東西想久了就覺得頭痛,對這些困境遲遲難以想出一個解決辦法。而張氏兄弟的受寵和對權力的插手,又引起了朝廷重臣們的警惕,有關皇儲的問題也成了他們時時向女皇進諫的一個話題,就更令武則天心生疲憊。

武則天信手拿起一封奏章,眯起老花眼隨意地瞧了幾眼,眉峰微微一皺,道:“關內道監察禦史喬文達彈劾楊帆貪戀女色,滯留長安不歸,這……是怎麽回事?”

“哦!據說,楊帆往長安去接太平回京的時候,偶然邂逅獨孤世家獨女寧珂姑娘,對她一見鐘情,為了她,楊帆還與範陽盧氏的嫡宗子弟盧賓之發生了一場糾葛,雙方大打出手,為此……他還動用了武力,調了龍武衛去恐嚇!”

婉兒答著,眸中悄然閃過一絲異色,但她按揉武則天雙肩的一雙柔荑,卻沒有一點急緩、力道的變化,依舊是那麽輕柔、那麽沉穩。

“哼!”

武則天大不悅,順手把那奏章扔在了桌上,但轉念一想,又道:“不對!不對……,楊帆滯留長安,究竟為了什麽?”

婉兒輕聲答道:“大家英明!小蠻懷胎十月,生產在即。她與楊帆都是孤兒,在家沒有親眷長輩,而小蠻因為幼年時蒙公孫不凡的妻子裴大娘收養,視其如母,所以懷了身孕之後,便遷往長安,以便與長輩住的近些,方便照顧。

楊帆了結南疆之事趕到長安時,小蠻已經分娩在即,楊帆有心照料妻子,等著孩子降生再回京,所以苦苦央求公主,以生病為由,暫時留在了長安。公主回京後,已經把內中緣由告訴了婉兒,因為大家近日一直為國事操勞煩心,婉兒還沒來得及把此事稟奏大家。”

武則天恍然頷首道:“原來如此!”

武則天對楊帆和女兒的關系一直深信不疑,所以她不相信楊帆在女兒的眼皮底下,還敢搭訕其他女子。在她看來,楊帆既與女兒有關系,那麽雌伏的也一定是楊帆,誰讓她的女兒是天皇貴胄呢,楊帆若是一只饞貓兒,偷腥或有可能,為了一個女人這麽大張旗鼓的,那也絕不可能,其中必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