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蝴蝶風暴

梳妝台前,一個侍女站在太平公主身後,為她梳理著光可鑒人的長發。

這座府邸,太平以前住的並不多,從她很小的時候,父皇和母後就時常移駕洛陽,她的童年歲月雖是在長安度過的,但那時她還小,還住在宮裏。等她長大成人,嫁作人婦,獲賜這座府邸時,她已長住洛陽了。

不過這座府邸保持得很完好,即便她不來長安,每年也會關心一下這邊的修繕和維護,此番回長安以後,府裏只添置了一些日常應用東西,整座公主府便恢復了人氣。

寢室裏帷幕簾榻,煥然奪目;妝奩衾枕,亦皆侈麗。六扇鑲金嵌玳瑁螺鈿的玉石畫屏後面,就是一架流蘇披垂、帷幔高掛的巨大胡床,床上被褥香軟、綾羅生光。

一架紫檀木的五屏雲紋梳妝台上,置著一口菱花玉珠銅鏡,正映著太平公主那張嫵媚動人的面孔,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

太平公主睇著鏡中,從她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見從屏風邊上反映到鏡中的一個人影。

那人頭戴折上巾、身穿交領長袍,躬身而立,是個男子。這個男子正向太平公主稟報著:“禦史台的人一朝出京,得志猖狂,在劍南道、黔中道、嶺南道先後逼反了烏蠻、白蠻、謝蠻、俚僚。

如今這些土蠻首領齊至京師告禦狀,他們不但告了禦史台,索性連派駐這些地區的流官也一並告了,告他們貪婪成性,告他們屍位素餐,皇帝勃然大怒,現已令政事台徹查此事……”

太平公主靜靜地坐著,一邊聽他稟報,一邊隨手打開了鏡奩,梳妝台左側的門兒無聲地開了,裏邊滑出一個木制的小侍女,頭挽螺髻,雙臂前托,手中捧著面巾、妝粉、眉黛等物。

太平公主從小木人手中拿過一盒妝粉,聽他說到這裏,手忽然停住了,她顰眉沉思片刻,緩緩說道:“也就是說,劍南道、黔中道、嶺南道,將會有大批的官員要被免職了!”

太平擺擺手,身後的小侍女便停下手,退開一步。

太平公主長發披肩,在室中緩緩踱起步來:“禦史台經此一事,徹底完蛋了,與禦史台有所瓜葛的官員也會跟著倒黴。南方各道的官員將會更換一大批人,朝裏面勢必也會有大量的職位空缺……”

太平的目光閃爍著,漸漸變得明亮起來:“難怪一向不大露面的寧珂會邀我赴宴,呵呵,怕是也與此事有關!”

太平公主霍然轉頭,凝視著他道:“朝中現在有什麽動靜?”

那人欠身道:“武承嗣、武三思正在到處活動,不過他們對邊荒之地興趣不大,只是想利用一個交易,從其他派系手中換取更多的朝中空缺,留給他的人。

另外就是,張易之和張昌宗兄弟,業已聽到風聲,試圖從中獲利,不過他們對京城以外的官職同樣興趣不大,打的主意和武三思、武承嗣一樣,也是想利用幫助別人爭取地方官位的方式,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

太平公主皺了皺眉,當初太子之位行將不保,她獻張昌宗於母皇,雖然藉由張昌宗的說和,暫時保住了太子之位,卻沒想到張氏兄弟並不甘心做一個面首,他們對權力也是如此的熱衷。

這個苗頭令她很不舒服,不過張氏兄弟的勢力現在還有限得很,太平公主也不覺得這對面首會成為她的心腹大患。所以心中雖然有些不悅,倒也沒有生起再樹一敵的念頭。

太平公主想了想,又問:“李昭德難道沒有什麽動靜嗎?”

那人道:“李昭德如今正召集刑部、大理寺和禦史右台的人,徹查邊州流官不法之事,倒未見他有何動作。”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是了,他們近水樓台,自然不急!”

太平公主思索片刻,促聲道:“不成!這個機會,我們不可以錯過!我得盡快回洛陽去!”

說到這裏,太平黛眉又是一皺,自言自語地道:“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離開潘州以後他又去了哪裏呢,是正在回京的路上還是……”

言猶未了,門外便有人高聲稟報:“啟稟殿下,楊帆、胡元禮、孫宇軒率一旅龍武衛,已趕至府前,求見殿下!”

太平公主喜上眉梢,欣然應道:“他來了!”

……

人口逾百萬的大城,在唐初這個年代非常罕見,可即便如此,長安城南地區仍是人煙稀少,土地荒蕪,由此可見長安之廣大。

長安城的人口主要分布在北半城,其中以崇仁坊人口最多,祖祖輩輩居住於此的真正的老長安,即便現在已不住在這裏,只要家裏還沒有破敗下去,也一定在這個坊裏擁有一幢老宅。

崇仁坊靠近皇城景風門街,又與東市相連。大周還是大唐的時候,都城設立於此,有二十一個州府的進奏院便都設在此處,各省赴京公幹的、被選入京候官的,全都集中於此,時時宴請,每至夜晚,別處或還清靜,但是除了永康坊,就屬這崇仁坊裏最為熱鬧,晝夜喧嘩、燈火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