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成不了佛(第2/2頁)

老黃在嵬州是真的呆不下去了。

嵬州又出現一位欽差,而且和上一位欽差不合的消息,民間百姓毫不知情,但是那些官員和土司頭人們卻一清二楚,於是黃景容立即門前冷落車馬稀,所有人都觀望著風色,等著兩位欽差分個高下。

高下其實不用分,第一回合黃景容就落了下風。如果這是在京裏,或者是由禦史台的人控制的地盤,他還可以用屈打成招、人為炮制的手段制造一些謀反的證據,可這是嵬州,他在這兒唯一的倚仗就是聖旨,楊帆一來,這唯一的優勢也沒了。

人殺不得,禮收不得,集齊西南各族美女的夢想也破滅了,他還留在這兒幹什麽?所以,黃景容果斷決定走人,他知道楊帆的目標並不是他一個人,而是整個禦史台,如果楊帆一直盯著他,他就拉著楊帆巡視整個劍南道,最後獲勝的還是禦史台。

眼下在嵬州他已威風掃地,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他打算下一站去姚州,楊帆眼傷未愈,一時半晌恐怕追不上來,他早些趕去或者還可以多撈些好處,而且姚州那邊被發配過去的流人也比較多。

想到堂堂欽差,竟被人逼得這般狼狽,黃景容心頭更恨,忍不住惡狠狠地咒罵道:“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啊!楊帆,但願你的眼睛就此瞎掉!”

楊帆此時正在刺史府的後花園裏散步,這裏林木蔥郁,光線柔和,正適合他此刻的狀態。他的眼睛還是有些紅腫,不過已經不影響他的行動了。想起來,楊帆還真是有些後怕,如果他的眼睛真的瞎掉……,想想就不寒而栗。

這世上永遠不乏離奇搞笑的死法,晉景公掉進廁所淹死;羅馬執政官法比斯被羊奶中的一根羊毛嗆死;古希臘悲劇作家索福克勒斯更加悲劇,被天空中飛過的鷹拋下的一只烏龜活活砸死……

一個技擊高手,在毫無防備之下,當然也能被人算計。楊帆如今已經做了官,卻一直保持著江湖人的習氣,做事喜歡獨來獨往,這時他真的有些後怕了,因為他已經有了牽掛,他有他的女人,還有即將出世的孩子。

想到他的孩子,楊帆心中便一陣溫暖,仿佛整個身子都沐浴在陽光下,渾身暖洋洋的。當他輕輕撫摸著妻子緊緊繃起的肚皮,感受著她腹中孕育的小生命時,那種激動真的是難以言表。

當他知道禦史台以殺戮婦孺自重的時候,他義無反顧地來了,盡管困難重重,盡管他明知這是違背皇帝意願的。這其中,為官一任的想法只占了他動機的十分之一,因為童年時期相同的際遇而產生的同情占了十分之三,更多的卻是因為他即將成為一個父親。

當他即將擁有一個延續了他的血脈的小生命時,他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當他聽說禦史台的那群酷吏連繈褓中的孩子都不放過時,他真的憤怒了,他無法想象,那些酷吏同樣有妻有子,為什麽就能冷酷地舉起屠刀。

腳下一只蟲子正在蠕動著努力爬過那條小徑,楊帆擡起腿,從它身上跨了過去。感受著溫暖柔和的陽光,呼吸著林中清新的空氣,想著他未出世的孩子,楊帆的心莫名地柔軟起來,以致這一刻,他像佛一般慈悲。

這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陣交談的聲音,楊帆一開始並沒有在意,但是“司馬不疑”這個名字傳進他的耳朵時,他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那個司馬不疑膽子可真大,竟敢行刺欽差。”

“嗨!他只是倒黴罷了,如果他早知道欽差的身份,就不會下手了。”

“還沒抓到他麽?”

“當然沒抓到。如果想抓,一定抓得到,問題是那些人會認真去抓麽?你也知道他是幹什麽的,你說他從吐蕃運來珠寶和氆氌、藏刀、熊膽,麝香,這些東西誰買得起?又是誰提供瓷器、絲綢給他賣去吐蕃?本地那些豪門大戶需要他,哪會真的抓他。”

“不會吧,我聽白捕頭說,那個司馬不疑本來藏身在魚市街陳氏魚档,他們得到消息去抓人的時候卻被他溜走了。”

“算了吧,那都是唬人的,你真信?不要說他們不會抓人,如果阿郎想去抓人,人馬還沒出府門,他們就能趕去報信,真要把他抓起來,回頭也得被那些人悄悄放掉。咱們阿郎一個外來戶,還不任由他們擺布。

如今那司馬不疑還好端端的藏在那兒呢,有人抓麽?我今早去買菜時聽市上的人說,那個司馬不疑已經放出話來,說欽差是朝廷的人,他動不了,可他一定會用壞他好事的那個孩子全家人的人頭,祭奠兄弟們的亡靈。”

楊帆站在樹後,靜靜地聽著刺史府的兩個家人聊天,一抹殺氣漸漸浮現在他的眸中。

一陣風來,吹得枝葉搖曳,一只青蟲子用無數的足牢牢地攀附在樹葉上,正在吸吮著它的汁液。楊帆屈指一彈,那青蟲子應聲落地,身子蜷曲著還沒翻過來,一只大腳便踏上去,把它碾得稀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