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我就是我

殘陽如血,一片殷紅。

楊帆坐在一方大石上,背後就是漸墮西山的那一輪紅日。

晚風拂著他的發絲,發絲在風中淩亂地飛舞,恰似他此刻的心情。

遠遠看著在公主帳外隨意走動著的八大金剛,卻始終不見公主露面,楊帆不禁暗暗嘆氣,他可以想象太平公主此刻該是怎樣的傷心欲死,大概當自己決絕而去的時候,她的心就已經碎了吧?

馬橋在營裏營外巡視著,走到河邊時,看到正在河邊飲馬的士兵,又特意囑咐他們要看好馬匹,不要讓馬竄到河對面的田地中去禍害了百姓的秧苗,到時候地方官告到京裏,免不了吃一頓板子。

他正粗聲大氣地吩咐著,遠處忽然有幾個士兵喧嘩起來,隨即便見草叢分列,一只受了驚的野兔慌不擇路地逃逸著,恰向馬橋身邊竄來。

馬橋眼疾手快,飛起一靴踢去,堪堪踢中那只兔子,六七斤重的肥兔在地上滾了幾滾便一命嗚呼,馬橋這一腳竟將那只兔子活活踢死了,馬橋哈哈大笑,提了兔子向兄弟們炫耀了一番,便在馬屁如潮中得意洋洋地走去。

追過來的幾個士兵一看兔子被他們的上司截去了,只好自認倒黴,垂頭喪氣地走去,希望再能有所捕獲。

馬橋提了兔子回到營中,忽見楊帆抱膝坐在大石上正呆呆地出神,馬橋便繞到大石後面,爬上大石坐到楊帆身邊,舉了舉兔子,笑嘻嘻地道:“方才在田埂上打了只野兔,一會兒咱們把它烤了,好好喝一頓。”

這時軍伍中還沒有嚴格的禁酒令,即便以軍神李靖治軍之嚴格,在他親手所著的兵法中也只是規定不許酗酒打鬥,而不是禁止飲酒。軍人飲酒,自古風氣使然,要禁酒也是個長期的過程。

當年呂布就因為軍前禁酒,甚至惹出一場軍事政變的亂子,以致葬送了性命。直到宋朝時候,也只有在戰爭的關鍵時刻,兩軍對壘的血腥戰場上,主帥才會根據形勢需要酌情臨時禁酒。

如今這龍騎衛護送公主去長安,始終是在由朝廷控制的地面上,是一件很輕松的差使,所以馬橋並不緊張。

“喝酒?好啊!”

一向不怎麽好酒的楊帆不知怎的,此刻卻極想痛飲一番。他看看馬橋手中提著的野兔,皺眉道:“這只兔子才六七斤重,剝皮剖腹後燒烤一番,也沒多少肉了,怎夠你我享用呢。走,咱們去山上尋摸一下,抓幾只野雞回來,今晚不醉不休!”

馬橋大笑道:“哈哈,終於被我逮著機會可以教訓你了,咱們酒可以喝,然則公務在身怎可大醉呢?二郎,這可是你的不是了……”

馬橋話猶未了,楊帆已躍下大石,大步向山上走去,馬橋趕緊提著兔子跳下去,大叫道:“二郎且慢些走,待我收好了兔子,再陪你去找雞!”

……

弦月如鉤,山野間一片清冷。

山下小河邊的篝火已經熄滅,草叢中唧唧蟲鳴織成一片。

大營外側第一道關卡比較嚴密,時時傳來巡弋官兵和固定哨兵之間對答口令的聲音。

大營內到了公主營帳處尤其嚴密三分,公主府的侍衛自己又組成一道警戒線,嚴格警戒著。他們也不認為在這裏有誰敢冒犯公主,可規矩就是規矩,哪怕讓一條長蟲一只野兔竄進帳去驚嚇了公主,那都是他們失職,後果嚴重。

夜色中,忽然一人緩緩走近,公主寢帳外的士兵立即抓緊兵刃,低聲喝問:“來者何人?”

“虞候總管陳默予巡營!”

“口令!”

“兩件道袍!”

“削發為僧!”

“陳虞候請過!”

草叢中兩具前指的勁弩豎向了天空,那個巡營的陳虞候點點頭,按著刀從公主帳前走過去了。

這口令是馬橋定的,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想出這麽兩句口令來,除了楊帆。

在別人看來,口令就是要天馬行空,讓人猜都猜不到才好,只有楊帆知道這句口令是什麽意思,那是他們兄弟兩個改變一生的一件事。就是從披上那件道袍開始,他們一生的命運才隨之而改變了,馬橋對此自然記憶猶深。

楊帆站在暗處,舉起酒囊,又狠狠地灌了大口酒,舉步向前走去。他沒有大醉,但是腳下已經有些虛浮,走在並不平坦的山野間,身子微微有些搖晃。

“來者何人?”

“刑部郎中楊帆,求見公主殿下!”

前方沉默了片刻,兩具勁弩依舊警覺地向前指著,中間亮起一只燈籠,燈籠冉冉飄來,飄到近處才看清後邊提著燈籠的那道淡青色人影,來者只有一個人,他提起燈籠照了照楊帆的面孔,一直按在刀柄上的手便松開了:“天色已晚,郎中若無要事還是明早再來吧!”

說著,他舉起右手,向後面打了個手勢,兩具勁弩便指向了天空,以防誤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