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斥宰相

李昭德變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楊帆沉聲道:“嶺南玉山如今已血流成河,冤魂哀嚎,遊弋於郊野。宰相今日休沐在家,三五好友,歌舞升平,想必對此一無所知?”

李昭德倒不至於在一個小輩面前扯謊,沉默片刻之後,緩緩答道:“這件事,老夫已經知道了。”

楊帆眉頭一挑,道:“哦?宰相已經知道了,那麽宰相準備怎麽辦呢?”

李昭德道:“萬國俊捏造謊言,詐稱流人謀反,殺戮玉山三百一十七條無辜人命,其心可誅,其罪當死,老夫已經派人在搜羅他犯罪的鐵證,以便將之繩之以法!”

楊帆頷首道:“好!宰相老成謀國,楊帆一介後生小子,徒具血氣之勇,謀劃之道不及宰相,宰相此舉,也算妥當。只是如今禦史台眾人紛紛奔赴滇、蜀、黔、川、桂以及嶺南六道,眼看就要屠刀再舉,楊帆請問李相公,身為宰輔,於此可有謀劃?”

李昭德眉頭一皺,道:“萬國俊上書皇帝,言稱諸道流人多有怨望,心懷不軌,意圖謀反,若不趕緊處置,必生禍端。聖人心生疑慮,故而盡遣禦史台官員分赴各地巡視流人,查驗真相,這有什麽問題呢?本相還需要謀劃什麽呢?”

楊帆仰天打了個哈哈,冷笑道:“這番話,李相公你自己相信嗎?”

李昭德沉下了臉色,楊帆冷笑道:“李相公自己都不信,卻想用這個理由打發楊某,豈非自欺欺人?”

李昭德緩緩地道:“禦史台受我等打壓,若就此退縮,我們再想抓其把柄,把這些酷吏盡數鏟除也不容易。如今萬國俊自亂陣腳,出此昏著,試圖藉此挽回聖望。殊不知,他們早已經得罪了滿朝文武,經此一事,整個天下都將視其如寇仇,他們這是在自尋死路!

楊帆,禦史台一班酷吏乃國家腹心之患,你我有志一同,都想鏟除這班酷吏,還天下一個個乾坤,如今正是我們最好的機會,等到他們惡事做絕、天怒人怨,便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護得住他們了,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機會!”

楊帆的身子微微地顫抖起來,栗聲道:“李相公真是這麽想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難道在李相公眼中,人的性命,也像那一草一木、一雞一狗般無所謂嗎?萬國俊在玉山殺了三百一十七個人,三百一十七人呐!

如今禦史台傾巢而出,不知道他們還要在滇、蜀、黔、川、桂和整個嶺南道殺害多少性命!朝爭政爭,人們只看到廟堂上的一班大人物在爭,有誰看得到他們的腳下墊了多少具森森白骨,有多少無辜的百姓成了他們的墊腳石?

李相公想等到禦史台一班酷吏壞事做絕,再將他們繩之以法,你可知道你這個決定有多麽冷血?當天下的百姓們稱道你李相公大義除奸的時候,當史書上記下那些酷吏做了多少罄竹難書的壞事,而你李相公如何誅殺奸佞大快人心的時候,當你青史流芳的時候,或者沒有別人知道你曾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為惡、縱容他們作惡,可是你能心安麽?”

李昭德雙眉一豎,怒氣陡發,但是迎上楊帆的那雙眸子,他的怒氣卻發不出來了。如今已很少有人敢這樣的直視他,但是面前這個五品小官卻敢。他不但敢直視自己,而且還敢出言質問。

他的眼神澄澈如水,堅毅如冰,望著那雙澄澈而堅毅,蘊含著痛苦和悲傷的眼睛,李昭德的官威竟然有些發不出來了。

他長長地籲了口氣,緩緩釋去眉宇間凝聚起來的威儀,沉聲道:“陛下心志堅如金鐵,一旦有所決斷,無人能夠勸阻!本相並無心縱容奸佞作惡,只是無法阻止而已!”

楊帆冷笑道:“李相坐在家裏笑看樂舞,醉酒笙歌,根本不曾做過任何嘗試,你就說無法阻止?”

李昭德沉聲道:“這還用試麽?但凡事涉謀反,聖人一向是寧可殺錯不肯放過的,難道你不知道?從大周建立之前,再到聖人登基以後,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有多少人鋃鐺入獄,就連你也險些死在推事院裏,聖人對於謀反哪怕是捕風影也絕不放過,難道你不清楚?

這麽多年來,有多少名臣良將、王公大臣死在禦史台的那班酷吏手中?這群禍害不鏟除,不知道將來還要有多少人因之受害。今天縱然死掉一些人又算什麽,要做大事,總要有所犧牲的!”

楊帆質問道:“這才是你的心裏話是不是?只要能達到你的目的,別人盡可去死!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救他們!如果那些人裏面有你的親朋好友、有你的父母妻兒,你還能說得這麽理直氣壯、不痛不癢麽?”

“放肆!”

李昭德終於按捺不住了,向楊帆大聲咆哮道:“你知不知道你面前站的人是誰?本相念你心懷赤誠,才一再原諒你的冒犯,你不要得寸進尺!敢這麽跟本相說話的人,放眼整個朝堂如今也只有你一個,你道本相真就治不了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