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楊帆挖坑

楊帆繞過幾棵花樹,就見落英繽紛中,五六張織著魚戲荷蓮圖案的舒州涼席鋪在柔軟的羊毛氈毯上,旁邊有鮮花怒放,有流泉澗澗。

一身道袍、須發皆白的什方道人,面容蒼老、膚色白皙的凈光老尼,還有那位胡服打扮的摩勒老人陪著袒胸露懷的薛懷義坐在上首,樂安侯俞灝然、刑部司右郎中陳東、右補闕袁靜罡陪坐在下席,正在大聲說笑。

一見楊帆趕來,薛懷義便道:“好徒兒,酒筵已開,你這主人怎麽卻溜到一邊兒去了,快快坐下,先自罰三杯。”

楊帆欠身笑道:“師傅和三位上仙見諒,楊帆俗務纏身,失禮了!”

凈光老尼微微一笑,對他和氣地道:“楊郎中客氣了,快快請坐吧。”

楊帆天生有女人緣,對這位年輕英俊、斯文知禮的小郎君,凈光老尼看著也是很順眼的,所以與她三人交往的達官權貴雖多,對許多人凈光老尼都自持身份,不屑一顧,對他倒是和藹得很。

在凈光、什方、懷義、摩勒之下空著一張席位,那就是他這位主人的位置,楊帆向大家抱拳笑笑,撩袍入席,阿奴便與其他人所帶的奴仆一樣,靜靜地往身後花樹旁一站。

筵席很豐盛,都是時下大周帝國高档宴會上慣常出現的菜式,諸如光明蝦炙、紅羅丁、巨勝奴、貴妃紅、甜雪、玉露團、仙人鸞等。擺在什方道人和凈光老尼身邊的只有素菜,卻也極盡心思烹調得極為美味。

楊帆借了太平公主的莊子,邀請三位仙師賞春,這些菜肴都是公主府上的名廚調制。什方道人和凈光老尼雖然一個吹噓自己能辟谷,一個吹噓自己一日只食一粒米即可不饑,卻不代表他們吃不下東西,既是飲宴,不為果腹,只為一飽口舌之欲,一些素齋還是能吃的。至於肉食,那更是宴會上不可或缺之物了。

筵席上不僅有用豬肩胛肉制作的粉蒸肉,用鱖魚絲制作的白龍,牛豬牛熊鹿五樣食材生腌成膾的五生盤,以及蔥醋雞、果子狸、田雞肉,甚至還有用牛犢慢火煨熟的水煉犢,鮮香可口。

武則天的禁屠令對於官宦人家影響不大,他們只是在聖旨下達的頭幾天裏裝模作樣地斷了肉食,之後就故態復萌,要說影響也就是不方便在公眾場合吃肉了,而且因為肉食成了走私品,只有膽子大甘犯王法的一些刁民才敢運肉入城,肉食價格漲了數倍而已,於他們的財富而言卻不過是九牛一毛。

但是對於百姓的生活,這道命令卻真的造成了極大的傷害,許多以經營肉食為生的商販匆匆改行,損失巨大,以飼養或捕獵禽獸為生的百姓更是徹底斷了生活來源,做農夫他們沒有地、做匠人又不懂技術,一些生計無著的人只好賣兒鬻女、自賣自身,以賤價入豪門為奴,自願入了賤籍,只為有口飯吃,民間對此已是怨聲載道。

三天前楚狂歌與小東姑娘成親了,楊帆頭一天晚上從白馬寺拉了一車雞鴨豬羊和剛捕上岸的一網肥魚給他們送去。

花大娘嫁女兒、招女婿入贅的這一天,席上居然有魚有肉,這可成了近來這段時間裏辦婚事的人家裏最風光的一家。當坊間街巷裏廚子們煎炒烹炸,魚香肉香飄滿坊巷的時候,不知多少人饞得流下了哈喇子。

不良帥霍明雷和坊正蘇墨涵聞著味兒就趕過來了。

霍明雷沉著臉,指著廚子按在案板上正揮刀猛剁的豬後鞧厲聲喝問:“這豬肉是怎麽回事?誰準你們殺生的?”

幫著料理後廚的面片兒娘笑眯眯地解釋:“這豬可不是咱們殺的,也不是從坊市裏買的。昨兒晚上有匹狼下了山,把一戶農家養的肥豬給咬死了,這事兒二郎和他師傅懷義大師是親眼看見的。”

霍明雷板著臉,瞟一眼坐在上席、一身公服的楊帆,又沉聲問道:“那這羊肉……”

面片兒娘道:“也是那匹狼咬死的。不只這頭豬,這只羊,還有那雞鴨大鵝,都是狼咬死的。”

蘇坊正指指那剛剛過了油的肥魚,問道:“那這魚呢?”

面片兒從她娘背後繞過來,調皮地答道:“也是狼咬死的。”

參加喜宴的坊間百姓頓時放聲大笑起來,可是霍明雷和蘇墨涵卻好像根本沒有覺得這個說法有多麽荒謬,兩人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轉嗔為喜道:“既然是狼咬死的,那就不礙殺生的事兒啦,燉了吃掉也是應該的。”

然後兩個人就掏出紅包交給花大娘,流著口水坐到楊帆一席,一邊等著開飯,一邊大拍馬屁。

他們如何不知那魚是被狼咬死的說法如何荒謬絕倫。可面片兒這麽說,他們就這麽信。面片兒這麽說,是敢怒而不敢言的老百姓用他們特殊的方式發泄自己的不滿,這兩位下層官吏“很愚蠢”地被蒙混過去,同樣是對這種無理荒唐的政令表達自己的不滿。荒誕不經的政令,自然要用荒腔走板的態度來對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