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眾矢之的

李昭德感嘆道:“因為他們手段殘酷,常以小罪而入大罪,遇案唯恐其不大,株連唯恐其不廣,誰也不知道他這殺人的鋼刀下一刻會不會就莫名其妙地落到自己頭上。這些人為國執法,實際上卻成了法的最大破壞者。

酷吏們妄圖以嚴刑峻法來解決一切問題,完全是舍本取末,無視實際存在的矛盾,他們不想著如何解決這些問題,而是以暴力酷刑強行維持自己想要的局面,縱有一點效果,其後的反彈也會更加嚴重百倍。

酷吏嚴延年擔任太守時,為了樹威,把各縣的死囚全部集中到郡府行刑,血流數裏,此後在其轄地,但有小罪者,也是盡皆處死,一時間駭得野無行盜,庶幾太平。然而沒過幾年,更多的人鋌而走險,盜賊蜂起,愈演愈烈,最後幹脆從盜賊變成聚眾謀反了。

百姓們說,‘寧要貪官,不要酷吏!’為何如此?因為貪官固然攫取財富,橫行不法,卻沒有酷吏那般明目張膽,對於貪官,民眾至少還可以揭發他們,對於酷吏,民眾就只能三緘其口,敢怒而不敢言,甚至不敢怒也不敢言。

今之酷吏,較之古之酷吏更加不堪,為了取悅皇帝,樹立政績,他們無所不為,為了斂財奪權,同樣無所不為。知古可以鑒今,想那古之酷吏,較之今之酷吏不知高尚幾許,於國於民仍是有害無益,今日酷吏為害之甚可想而知。老夫自為相以來,深覺酷吏之害。打擊酷吏、還朝政之清明,是老夫一直在做的事。”

太平公主微笑道:“宰相所言甚是,太平深以為然。自周興伏法、來俊臣貶謫以來,朝中酷吏偃旗息鼓,貌似不復為害了,可是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等待機會,試圖東山再起。前些日子三法司會審一案中,他們蠢蠢欲動就是為此,要防止他們死灰復燃,宰相責任重大啊!”

李昭德道:“老夫一向以打擊酷吏為己任,只是不知公主殿下對於打壓酷吏可有什麽高見麽?”

太平公主笑道:“本宮一介婦人,能有什麽高見?不過……,刑部司新任郎中楊帆,自執掌刑部司以來,對於大理寺和禦使台的冤獄撥亂反正,頗有功績,他的作為倒是與宰相的想法不謀而合啊。”

李昭德頷首道:“楊帆麽,老夫也曾注意過他,只可惜他的鋒芒只是曇花一現,如今在刑部泯然眾人,已毫無作為了。”

太平公主嫣然道:“李相睿智,卻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想必是操勞國事,日理萬機,所以有所疏漏了。楊帆如今之所以鋒芒稍露,即作隱晦,只不過是因為他只是刑部司的一個郎中,上面還有個頂頭上司崔元綜。崔元綜此人膽小怕事,對楊帆百般掣肘,楊帆縱有千般本事,怕也施展不出來了。”

李昭德眸中露出一絲微微的笑意,說道:“楊帆麽,畢竟還太年輕,總要有人在上面把握大局的,否則他不是成了一匹脫韁的野馬麽?真惹出不可收拾的事來,誰去替他收拾殘局?不過嘛,崔元綜此人確是少了一些銳氣。身在法司,卻喜歡瞻前顧後,甚為不妥!”

太平公主馬鞭輕搖,灑脫地道:“是啊,如今刑部尚書之位久懸無主,崔侍郎又是個不務其業的,本宮以為,這刑部的正堂該換換人了。”

李昭德輕輕蹙了一下眉頭,緩緩說道:“可是崔元綜為官並無大錯,能把他換往何處呢?”

太平公主道:“無錯那就是有功了,以崔元綜的資歷,升一個宰相也還可以的吧?政事堂裏有李相公做主,相信崔元綜若升做宰相的話,可以在李相身邊做更多的事情。至於刑部呢,若能換一個肯做事、肯放手讓手下人去做事的人,於國於民都是好事。”

李昭德的目光微微閃動著,問道:“那麽公主以為,何人可為刑部尚書呢?”

太平公主道:“李相公上佐天子,下攝百官,這刑部尚書的人選,當然該由李相斟酌才是。”

李昭德捋著胡須微微一笑,徐徐說道:“嗯,老夫覺得,現任司賓卿豆盧欽望性情穩重,堪當大用,可惜……他的資歷略嫌不足!”

太平公主道:“所謂資歷都是人捧出來的。人人都覺得他有資歷,那他自然就有資歷了,如果李相有意於豆盧欽望的話,本宮雖不在官場,卻也有些人脈,如果李相作出提議,本宮願意幫李相搖旗呐喊。”

李昭德趕緊拱拱手道:“老夫一番苦心,都是為了天下黎民。公主若能促成此事,老夫真要代天下謝過公主恩德了。”

太平公主莞爾道:“不敢當李相一謝。太平以為,刑部如今官吏不全,李相既然想以刑部牽頭,整肅綱紀,這刑部裏就要多多充實些精明幹練的官員才行。竊以為,若豆盧欽望為刑部尚書,還需一位能與他配合默契的侍郎,才會避免重蹈刑部司左右郎中爭權的覆轍。據本宮所知,左諫議大夫陶聞傑熟諳律法,精明幹練,又兼性情沉穩,寬厚待人,如果讓他擔任刑部侍郎,相信會與豆盧欽望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