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三司之戰

第二日一早,武則天開大朝會。

大理寺卿徐澤享率先出班,彈劾刑部司刑郎中楊帆。

徐澤亨慷慨激昂,抑揚頓挫的聲音在萬象神宮裏清晰地回蕩著:“……今告事紛紜,虛多實少,恐有奸佞隱匿其間,或離間君臣、或橫行不法、或為一己之私操持國器,臣為陛下憂,安能坐視!

古者獄成,公卿參聽,王必三宥,然後行刑。今者獄官單車奉使,獨斷專行。如此,則權由臣下,絕非審慎之法,倘有冤濫,陛下何由得之?以一獄官而操生殺之柄,竊人主之威,國之利器,絕非國之幸事,如此輕假於人,必為社稷之禍。

刑部司郎中楊帆,假民意以自重,藐大理寺之威嚴,專權擅斷,輕決生死,有罪無罪,一言而決!臣以大理寺卿,蒙陛下信賴,勘斷獄事,即已聞水,不敢不報。然則,復審之權在刑部,臣亦無可奈何,唯有上達天聽,懇請陛下決斷……”

大理寺卿徐澤亨以九卿之尊,在金殿之上洋洋灑灑數千言,慷慨陳詞,彈劾刑部,大理寺終於向刑部開戰了!

禦使左丞萬國俊聽大理寺卿徐澤亨說罷,立即再上一本,彈劾楊帆,言道:“刑部郎中楊帆以國之利器邀一己虛名,妄斷公案,混淆國法。禦使台既負監察百官之責,不敢不恪盡職守。

先前,大理寺嚴苛峻法,判處常家小兒死刑,枉顧民意,故禦使台彈劾之。今刑部郎中楊帆矯枉過正,為求一己虛名,邀寵於民意、憑恃於民意,輕言生死,判常家小兒無罪,視國法為兒戲,故禦使台一並彈劾之。伏請陛下聖裁,以示我朝慎恤刑獄!”

禦使台也向刑部開戰了,與此同時,他們也沒忘拉上大理寺,同時向大理寺和刑部開戰了!

至於刑部麽……

那位泥菩薩崔元綜突然“生病了”,所以並未上朝,因此刑部無人在朝堂聽參,自然也就無人應答。

女帝武則天聽罷大理寺和禦使台的奏本,並沒有當堂予以決斷,而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朕知道了!”

因為刑部沒人在場,不能當場反駁,兩人只好暫且退下。

朝會一散,三法司正式開戰的消息立即在朝野中傳播開來。對此,百官是樂見其成的,畢竟三法司執掌的不僅是天下百姓之法,他們同樣要受到三法司的制約,一個彼此制衡、互相敵對的三法司遠比一個抱成團的三法司更受他們歡迎。

楊帆也於此時正式進入了百官的視線,不過因為他妄圖以一己之力挑戰大理寺和禦使台,而且刑部內部也沒有甚麽人支持他,所以百官並不看好他的結局。

盡管他是薛懷義的弟子,據說和太平公主也不清不楚,可這是朝堂,就連薛懷義到了朝堂上,也不可能為所欲為,進了這個圈子,就得遵守這個圈子的規則,誰也不例外。

萬國俊剛剛回到禦使台,侯思止、衛遂忠、黃景容、吳讓、趙久龍等來俊臣留在禦使台的主要班底就全部趕到了。

侯思止怒氣沖沖地道:“萬中丞!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我等向大理寺發難,今有刑部附和我禦使台之意,正是我禦使台乘勝追擊,扳倒大理寺,重振禦使台聲威的好機會,你為何不與我等商量,便擅自做主,把刑部也當成了對頭?”

趙久龍陰陽怪氣地道:“來中丞暫時貶放地方,禦使台暫時交由國俊兄掌理。是這麽回事吧?來中丞走的時候再三囑咐,我等有事要公議而行,萬事小心,窺伺機會,以便我禦使台能東山再起。來中丞言猶在耳,萬中丞便開始獨斷專行了?”

萬國俊雖然智計百出,心思狠辣,不過他不是那種有魄力的領袖人物,所以一直甘居幕後,充當來俊臣的軍師幕僚。來俊臣被貶放時,手底下這些人手段固然狠辣,卻也真難找出一個能統領全局的人物,蜀中無大將,他只好把萬國俊勉為其難地捧出來。這些禦使台的酷吏,其實心底裏對萬國俊是不太服氣的,自然就缺乏應有的敬意。

萬國俊聽了這兩個人一陰一陽的指責,羞怒地道:“當時情景,萬某哪有時間與你們商量?你以為徐澤亨那老匹夫當真只是彈劾楊帆麽?他說什麽‘古者獄成,公卿參聽,王必三宥,然後行刑。今獄官單車奉使,獨斷專行。如此,則權由臣下,非審慎之法,國之利器,輕假於人,恐為社稷之禍。’”

萬國俊把書案狠狠一拍,道:“你們聽聽!這當真只是彈劾楊帆麽?他這是夾帶私貨,意在我禦使台啊!如果皇帝采納了他的這些建議,於刑部而言,不過是倒了一個郎中,還有什麽損失?可我禦使台監察百官兼可審判、甚而可以當場打殺五品以下官員的大權也就完了!”

衛遂忠書讀得不多,人倒不蠢,一聽他點破徐澤亨的潛台詞,不由怵然道:“好陰險的老家夥,他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