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固寵與邀寵

楊帆見她專注於政務,不再悲悲切切,暗暗松了口氣,忙道:“你說!”

婉兒道:“郎君雖然有心效仿狄仁傑、徐有功,但是如今朝廷局勢不同當年,若照搬他們那一套還是不行的,要懂得變通。其實狄仁傑那老滑頭一向就是如此,不是他現階段可以碰觸的,他是絕不肯拿雞蛋去碰石頭的。

朝廷上,也只有徐有功才不管對方是誰,背景如何、身份如何,凡事據理力爭,不肯稍讓半步,儼然便是一個強項令,這個賢名保得他一時,卻未必保得他一世。你看狄仁傑今日貶官為縣令,來日一有機會,還會風雲再起。而徐有功如此性情為人,要麽不倒,一旦倒了,便難有出頭之日了。”

婉兒所言不僅是做人的道理,更是做官的智慧,楊帆細細品味他所知所見的那些在武則天的大周朝廷上你方唱罷我登場頻頻換馬的官員,想到那些能東山再起的,以及那些一蹶不振的,不由點了點頭。

婉兒道:“郎君執法,所涉絕不僅僅是法,你辦的那些人,要涉及到各個朋黨勢力,這其中有些人能動,有些人就動不得,以目前情形來說,但凡涉及武氏一族的人,郎君須慎之又慎。”

楊帆道:“武家乃是皇親國戚,如今勢力一時無兩,我輕易自然不會去招惹他們。”

婉兒擡起頭,盈盈的雙目凝注到楊帆臉上,問道:“武三思與武承嗣素來不合,而郎君與武三思關系密切,如果武三思授意郎君去找武承嗣的麻煩呢?”

楊帆輕輕皺了皺眉,警覺地道:“婉兒可是知道了什麽?”

上官婉兒搖頭道:“婉兒不知道。只是,依婉兒之見,恐怕皇帝對於皇儲的人選,心中已經有所決定,故此在真相未明之前,郎君只要忠於皇帝就好,且不可與任何一方勢力走得太近,以免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楊帆神情一動,急道:“皇帝對於皇儲人選已經有所決斷?是武家還是李家?”

婉兒道:“自然是武家。東宮投書案迄今查不到什麽,厭咒一案,已然證明是韋團兒誣告。婉兒打聽到,韋團兒招供是受武三思指使,可皇帝呢,卻把此事壓下來了。如果皇帝對皇儲人選尚搖擺不定,是不會如此善罷甘休的。皇帝就算不會嚴懲武三思,也會像對武承嗣一樣,給他一些懲罰以作告誡。

可是如今呢?皇帝把此案硬生生地壓了下來,對外只說是韋團兒圖謀太子妃不得,因嫉生恨陷害太子。武三思未受到任何責罰,反而是太子因此失去了接見公卿的權力,東宮屬官也被裁撤一空,皇太孫和其他四位皇孫都被降為郡王,如此種種,說明什麽?”

楊帆沉吟著,若有所思。

婉兒又道:“這一次,明明證明宰相們是被誣告入獄的,可皇帝卻牽強地以他們與東宮過往密切而加以懲戒,把他們統統貶為縣令,趕出京城,何耶?你以為,皇帝真的是為了保住那根本已經保不住的顏面,才強為他們找些罪名麽?”

楊帆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緩緩地道:“這是為了立儲……”

婉兒道:“不錯!為了立儲。皇帝年事已高,立儲迫在眉睫,再不立儲,不但百官不安,就是皇帝自己都會感到不安了。可是,被貶謫的這些官員都是堅定的李黨,如今的皇儲就是李唐宗室,皇帝如果意在當今太子,那麽她不但不會貶謫這些官員,還會予以重用的。

皇帝把他們趕出京城,就是為了削弱他們在朝堂上的影響。婉兒以為,皇太孫貶為郡王只是第一步,武旦的太子之位是必然不保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些李黨重臣在武氏勢力把持朝堂以前,絕對沒有可能再踏回京城一步!”

她凝視著楊帆,一字一句地道:“如此看來,皇帝屬意的儲君人選必然是在武氏子侄之中。可是這個人是誰呢?武承嗣還是武三思?如今對武三思的偏袒,並不能證明皇帝屬意的人選就是他,郎君如今算是武黨,可武黨又分魏王黨和梁王黨,皇帝心意未明之前,郎君切不可與梁王黨走得太近,與魏王黨反目成仇!

這些年來,婉兒見多了今日權傾朝野,明日家破人亡的事情。遠的不說,看看自皇帝登基以來吧,就有至少八位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宰相,或者罷職免官、或者家破人亡,人事變動之頻繁前所未有,堂堂宰相也是說殺就殺。

郎君的每一個決定,都關系著你的仕途前程乃至身家性命。所以,不到最後關頭,絕不可輕易做出最終的決定,一旦投錯了注、站錯了隊,將輸得一敗塗地、一無所有。那些老臣年事已高,此時不抉擇,今後怕也沒有機會了,郎君卻還年輕,不需要像他們一樣孤注一擲,只要活著,就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