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天心難測

武則天一擡手制止了他,淡淡地道:“皇家公主,擅闖法司,幹預審案,太不成體統了,你去,不要讓她再胡鬧了!”

來俊臣一怔,急忙擡頭看了武則天一眼,卻見她臉上的陰霾頃刻間已不見了蹤影,此刻臉上不溫不火,竟是根本看不出她的喜怒,不禁呆了一呆,這才答應道:“諾!臣……遵旨!”

來俊臣起身急急趕往公堂,作出一副剛剛聞訊趕來的姿態,又是推諉自己不曾親自辦理此案不知其中詳情,又是順勢答應一定親自復查楊帆一案,給公主殿下一個交代,好說歹說的總算哄得太平公主讓步了。

太平公主也明白,哪怕她當堂就把此案翻過來,也不可能立即把楊帆帶走,楊帆既然是背了這個“謀反”的罪名,就只能由皇帝親自下旨赦免,如今她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無心再與來俊臣糾纏。

來俊臣把太平公主送到大堂口兒,就連稱恕罪,也顧不得再把她送出大門,便匆匆跑回了後堂,來俊臣到了後堂一看,登時呆若木雞:椅上空空,武則天和上官婉兒、武攸宜一行人早就不見了。

來俊臣站在那兒,臉上陰晴不定,半晌作聲不得。

來子珣追進來,既懊惱又難堪地道:“中丞,這可真是奇也怪哉,太平公主怎麽會突然跑來呢?這個楊帆,怎麽就能請得動她出面?她的膽子也大,就不怕自己招了嫌疑?薛懷義出面都不管用,她以為她是公主就了不起麽!”

來俊臣慢慢吐出一口濁氣,垂著雙袖,低沉地道:“子珣,大事不妙了……”

來子珣吃了一驚,失聲問道:“中丞何出此言?”

來俊臣不語,緩緩走到座位前,慢慢坐下去,對來子珣道:“你來,坐下!”

來子珣看他臉色,不禁心中惴惴,連忙繞到座位前面,欠身坐下去,眼巴巴地看著來俊臣道:“中丞,究竟出了什麽事?”

來俊臣仰靠在椅背上,閉目冥思半晌,這才輕輕張開眼睛,對來子珣道:“子珣,你我兄弟,本是長安市上兩潑皮,三餐不繼,窮困潦倒。後來,也是一時機遇,為兄蒙陛下賞識,方有今日風光,之後才把你調進京來,送了你一份大好前程……”

來子珣連忙起身道:“是!兄弟這富貴前程,都是兄長所賜,子珣一直銘記在心。這一輩子,子珣都跟著兄長幹了,為了兄長,子珣縱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來俊臣笑了笑道:“呵呵……,自家兄弟,說這些就見外了,什麽肝腦塗地的,大可不必。不過,你要暫時受些委屈了。”

來子珣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道:“受……受什麽委屈?”

來俊臣站起來,慢慢走到來子珣身邊,雙手往他肩上一搭,面面相對,緊盯著他的眼睛,沉聲說道:“現在,要麽你我兄弟一起完蛋,縱想回到長安市上做一潑皮亦不可得。要麽,你先背起一切,吃些苦頭,等到風平浪靜,為兄再救你回來,你看如何?”

來子珣登時變了臉色,結結巴巴地道:“堂兄,究……究竟出了什麽事?”

……

夏日即將過去,但是秋老虎依舊厲害,尤其是在太陽下曬久了。

來俊臣免冠跪地,匍匐在武成殿石階之下,太陽正照在他的身上,額頭汗水涔涔。旁邊跪著來子珣,五花大綁,繩索大概是捆得太緊了,再被太陽一曬,臉皮子紅得發紫。

一些出出入入的宮人就從他們身旁經過,兩人頭也不擡,只是俯首跪著,額頭觸地,額下地面已經濕潤了一片。

宮裏面,武則天把上官婉兒先篩選一遍的奏章處理完畢,又喝了一碗冰鎮的醪糟,這時婉兒才拿過一份留在手邊良久的奏書,輕聲道:“大家,這是來俊臣的請罪奏章。”

武則天側臥在寬大的胡床上,微微閉上眼,道:“念!”

上官婉兒把來俊臣的奏章給她念了一遍,來俊臣的奏章內容很簡單,就是說經過他親自審理,證明楊帆確系朱彬挾隙報復,攀咬誣告,而來子珣貪功,故不辨真偽,嚴刑逼供。今已綁在階下,恭請聖裁。而他自己,當然也是來請罪的。

上官婉兒恨來俊臣入骨,巴不得讓他在階下跪著,多受些苦,可是這奏章晚報與皇帝一刻,楊帆就得在牢裏多關一時,此事雖經太平公主一番大鬧,皇帝已經心中有數,可是究竟如何處理,上官婉兒現在也確定不了。

畢竟當年可是有過太平公主駙馬明明沒有參與叛亂也被拘禁獄中,活活餓死的先例,雖然那是皇帝登基以前,她想殺一儆百,但是近來皇帝心思多變,就連在她身邊多年的上官婉兒也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上官婉兒念完了奏章,見武則天側臥榻上,白發之下,容顏蒼老,臉上沉靜如水,仿佛已然睡去,忍不住輕輕喚道:“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