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移花接木

徐有功慢條斯理地道:“不懂了吧?所謂先以情,審其辭理,反復參驗,猶未能決,須訊問者,立案,取見在長官同判,然後拷訊。這是什麽意思呢?”

徐有功坐回椅上,撫著胡須,慢條斯理地道:“這就是說,你想拷訊,可以,不過你的罪證佐仗詳細,犯人不肯認罪,這樣的情況下,寫下正式的請示行本,由堂官作出批復,然後才可以用刑。其目的又是什麽呢?”

徐有功就像一個很耐心的老師,一句句解釋著,侯思止站在那兒,忽然發覺這一幕與前幾天被魏元忠戲弄時一般無二,趕緊坐下來,不肯站在那兒受訓了。

徐有功道:“這用刑的目的不是獲得破案的線索,而是犯人面對實證拒不認罪,如此,方可用刑迫其招供。”

“去你娘的!”

侯思止終於忍無可忍爆了粗口,自打他進了這禦史台,眼見耳聞,有哪個人是這樣辦案的?不錯,他徐無杖是這麽審案子的,可是旁人以刑罰逼供,也沒見他多加言語啊,偏偏今天與自己同堂問案,便生出這許多是非,這不是成心跟自己為難嗎?

徐有功臉色一沉,怒道:“侯思止,你敢出言不遜?”

侯思止道:“出言不遜又如何?老子還要打你呢!”

言猶未了,侯思止一記左勾拳就打向徐有功的下巴。

徐有功是什麽出身?雖然他五十出頭了,可是他從一開始就在司法口兒做事,在地方上從一個巡捕、班頭、巡檢一路升到縣尉、通判,當年也曾拎鎖鏈提戒尺,幹過抓捕罪犯的事情,身手十分敏捷。

侯思止一拳打來,徐有功身形一矮,一記“沖天炮”就打在侯思止的下巴上,把這個賣餅的侯思止給打將出去。滿堂的衙役都看呆了,就見兩位侍禦史也不顧體面了,穿著官袍就在大堂上動起手來。

楊帆站在那裏,看了這般情形,心中只覺好笑。

這徐有功對他的維護他能感覺出來,聽侯思止喚徐有功為徐無杖時,他就知道此人是誰了。徐無杖在京裏還是小有名氣的,只是楊帆也不清楚,徐有功對他的維護是出於他一向的執法公正,還是受人所托。

不過,他是罪犯,不能上前幫忙,而且徐有功此時並不吃虧,雖然他比侯思止大了十多歲,兩個人動起拳腳,反倒侯思止落了下風,不斷地挨打,這情形也用不著他幫忙。

兩位主審官在堂上大戰,早有人一溜煙兒去通知來俊臣了,來俊臣聽了只氣得鼻孔冒煙,匆匆趕來一看,果然看見楊帆沒事人兒似的站在一邊,兩位主審在堂上大動拳腳,打得衣服也亂了,襆頭也歪了,“執”“法”“嚴”“明”四個簽筒內的簽子丟得到處都是,不由大吼一聲:“住手!”

徐有功手裏拿著驚堂木正要扔出去,侯思止手裏拿著一本簿冊正擋著臉,一見來俊臣趕來,侯思止趕緊丟下簿冊,跑上前去,張開嘴巴告狀:“中丞你看,徐有功打人啊,連卑職的牙都打掉了兩顆!”

徐有功把驚堂木一放,整理了一下衣衫,站在那兒理直氣壯地說道:“重刑之下出冤鬼!下官既然也是主審,侯思止濫用刑罰,下官就不能坐視不理,侯思止受下官阻止,惱羞成怒,竟對下官動了拳腳,堂上眾人個個看得清楚,可以作為下官的人證,還請中丞為下官做主!”

來俊臣一瞧這個徐無杖,不禁頭痛不已。來俊臣如今在朝裏簡直是一手遮天,為何偏偏拿徐有功沒辦法呢?因為徐有功這個刺頭兒在朝裏已經是太出名了。

徐有功當初被武則天從地方調到京城做官時,先是在大理寺裏做司刑丞,那時候他就和來俊臣交過手了。

當時來俊臣判了一個縣的縣尉是瑯琊王李沖一案的叛黨同謀。以前禦史台轉過去的卷宗大理寺只管入档,並不質疑,偏偏徐有功新官上任,從案卷中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雖然不能完全為那縣尉脫罪,卻也減輕了他的刑罰,只判了個流放三千裏,而非死刑。

來俊臣不服,告到禦前,徐有功竟在朝堂上和武則天理論起來。君臣二人辯論半天,因為徐有功言之有理,證據充足,武則天竟然讓步,許可了他做的判決。武則天以前只是聽說過徐有功的賢名,便下旨把他調進京了,這還是頭一次看見他,對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徐有功在大理寺任職三年,糾正來自刑部和禦史台的數百起冤假錯案,三年期滿,調到秋官(刑部)任秋官員外郎,秋官郎中楊明笙被楊帆殺死之後,他又升為秋官郎中,結果這位秋官郎中又跟他的頂頭上司周興幹上了。

周興那時剛把自己的頂頭上司刑部尚書張楚金幹掉,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有一次他把宗室子弟李仁褒兄弟二人涉嫌謀反的案子交給徐有功去辦。其實只是讓徐有功走個流程就行了。徐有功辦案認真,發現案情不實,不肯就此結案,於是和周興這位新任尚書又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