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饑餓恐懼

天愛奴慢慢轉過身來,對楊帆解釋道:“沙漠裏,風向是不定的,這麽大的風,一些沙丘會改變形狀,還有一些甚至移動了位置,如果我們沒有可以確定方向的東西,我們連來路都找不到的。”

楊帆想了想,指指身後道:“我記得咱們是從這一面下來的,明天就沿著方向一直往回走呢?”

天愛奴低低地道:“一直?那只是你想象的一直罷了,你根本不知道你走的是不是直線,也許你走上一天,當你筋疲力盡的時候,你又走回到這裏了。”

楊帆拍拍腦門,若有所悟地道:“哦……,這就是所謂的‘鬼打墻’?”

天愛奴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轉過身,幽幽地道:“我那匹駱駝上面,本來帶著好些食物的。”

楊帆聽到這裏,看著她焦慮不安的樣子,突然想起她對自己述說過的悲慘童年,一個瘦骨伶仃的女童,行走在餓殍遍野的荒野裏,經受了親人的遺棄,恐懼著倒斃路旁、成為狼、野狗以及其他難民口中的食物。

楊帆不知道世間有饑餓恐懼症、饑餓後遺症一類的心理疾病,但他突然間就明白了天愛奴為何如此的恐懼、如此的焦慮,他想安慰安慰天愛奴,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楊帆擡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楊帆只希望明天是有太陽的。

太陽,意味著生的希望!

……

“阿奴,你快看,這裏有一根樹樁,咱們是不是快走出去了?”

楊帆發現沙土地上有一截樹幹孤零零地矗在那兒,立即欣喜地趕過去。

“不好說!”

天愛奴也快步趕過來,俯身看了看,喜色消失了,說道:“這是一棵胡楊樹。老話說,胡楊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這半截樹樁還不一定是什麽時候的呢。”

天愛奴彎著腰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樹樁,撫著比較光滑,少有裂紋和高低不平的疙瘩的一面道:“這一面,應該是沖著南面的,咱們往這邊走!”

楊帆沒有問她其中的道理,一路而來,他已經知道對於沙漠中求生的知識,天愛奴遠比他知道得多,所以毫無異議。

天愛奴從那樹樁上敲下一把樹幹拿在手裏,時時回頭看看那根木樁,確定自己沒有走歪,當那木樁完全消失在視線之內,再也看不見時,就把手裏撚散的木刺時時往沙地上插下一根。這一路上,她總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標識,每走一段就做個記號,確保她走的是一條直線。

這已是他們在沙漠中的第七天了。

不幸的是,這幾天天氣都不好,不是風暴就是陰天,兩匹馬已經有一匹早在他們進入沙漠的第二天就凍死了,另一匹既無草料喂食,也沒有可以禦寒的東西,從大前天起就腹瀉不止,疲弱不堪。

那天的風暴特別猛烈,刮得兩人站不住腳,五步之外就不能視物。

楊帆扶著天愛奴深一腳淺一腳不辨東西地尋找著可以避風的地方,當他們終於趕到一處沙谷時,那匹半死不活的馬不知是不是被風沙打痛了眼睛,突然發瘋似的從他手裏掙開了韁繩,迅速消失在茫茫沙海中。

先前死掉的那匹馬,天愛奴采集了一些馬肉馱在這匹馬背上,準備在萬一的時候當作食物,也隨著它的消失一並不見了,幸運的是,原本袋囊中就有的水酒和肉幹,為了避免吃的時候凍得又涼又硬,都被楊帆揣進了懷裏,這就成了他們唯一的食物。

兩袋水酒即便再如何節省,如今消耗的也只剩下半袋,這時的水酒度數雖不算高,也有禦寒效果,靠著這水酒,他們能比較容易地克服冬夜的寒冷,可以想見,當這水酒喝光之後,日子該是何等難熬。

肉幹也吃得差不多了,天愛奴雖然在趕路時還能保持冷靜,可是小時候落下的饑餓恐懼對她影響很大,眼看著食物越來越少,從幼年時起就深深銘刻在她心頭的那種恐懼感縈繞不去,讓她極為焦慮。

沙漠的冬夜太寒冷了,兩個人把一切可以禦寒的東西裹在身上都無濟於事,失去戰馬以後,晚上休息的時候他們要緊緊抱在一起,盡可能在讓自己的身體不要全部暴露在刺骨的寒風之中,就是在這種緊緊依偎的時候,楊帆感覺得到,其實她沒有一回真正能夠睡著的。

雖然被她強大的意志強行壓抑著,可是那種深藏心底的饑餓恐懼把她童年夢魘般的回憶都勾了起來,她在時刻擔心著斷糧的那一刻,也許那一刻來臨之際,就是她的精神徹底崩潰之時,楊帆能夠看到她眼底深處隱藏的恐懼。

這樣的沙漠之旅,即便是有一位美麗的女孩相伴,也絕對不是愜意的,浪漫的。一路走去,總是無邊無際的沙海,似乎永無止境,那是一種讓人絕望的恐懼,連一向樂觀的楊帆都開始絕望了,他不知道這沙海還有多大,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還能走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