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隆中對”

這場盛宴持續到很晚,氈帳中的這些草原健兒都是大肚漢,光是烤全羊就被他們吃掉了三只。此時,帳前灶坑上還吊著兩只烤得焦黃發亮的全羊,而帳中眾人已經吃了八九成飽,開始吆五喝六地拼起酒來,身邊橫七豎八的都是酒壇子。

草原人好酒,別看他們被吐蕃人迫得被井離鄉,逃到此處才算有了一處寄身之所,這酒可沒有落下。

眼見帳中眾人已經吃不動了,烏質勒吩咐把已經烤好的全羊賞與了帳前眾侍衛,此舉引得眾侍衛又是一陣歡呼。要知道,在這個時代,烤全羊是貴族酒宴上一道極高規格的名菜,普通牧人或一般的部族小頭目固然也以肉食為主,卻沒資格享用烤全羊的。

此舉,讓楊帆對烏質勒又高看了一眼,自他到洛陽以後,達官貴人見得多了,如此體恤、關懷下人的權貴著實不多,烏質勒此時也喝得面色赤紅、舌頭發硬了,此時此舉當是發自真心,絕非有意邀買人心。

沈沐喝得並不多,雖然每個人敬酒都先敬他,但是對這位貴客,他只淺酌一口旁人也不會挑剔,他酒喝得不多,奶皮子奶豆腐血腸烤肉一類的東西卻吃得不少,所以他的眼神此刻依舊十分清明。

沈沐喝了一陣兒,起身出去方便,楊帆趁機跟了上去。

兩個突厥少女扶著沈沐走離了人群熱鬧處,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向他笑眯眯地做個手勢,意思是在這裏就可以方便,其中一個少女就盈盈地蹲下身去,想要為他解帶褪褲,楊帆便在此時出現在他面前。

沈沐一見,擺了擺手,待兩個突厥少女走開,對楊帆笑道:“二郎似乎有心事?”

楊帆道:“某有一事不明,只是智計淺短,百思不得其解,若不當面請教,恐怕要寢不安枕了。”

沈沐笑道:“二郎幾時變得這般文縐縐的了,咱們自己兄弟,有什麽事情盡管說。”

他也不避讓楊帆,寬衣解帶,方便完畢,重新整束停當,遠處一個侍立的突厥少女立即快步上前,從腰間抽出一方汗巾,畢恭畢敬地呈上。

沈沐凈了手,向楊帆做了個相邀的手勢,兩人便在一頂頂氈帳間漫步而行,兩個突厥少女則亦步亦趨地隨在三丈開外。

楊帆道:“沈兄所說的可以為可汗的人,就是烏質勒?”

沈沐道:“不錯,你看此人如何?”

楊帆道:“確是一方豪傑!只是,沈兄打算扶持他為何處可汗?”

沈沐笑道:“二郎這是明知故問了,自然是西突厥十姓部落之王!”

楊帆站住腳步,轉向沈沐,凝聲問道:“西突厥本已有主,而且是忠於我朝的,沈兄為何要另立可汗?”

沈沐道:“斛瑟羅麽?斛瑟羅自然是忠的,可這烏質勒也是忠的,同樣都是忠的,烏質勒比斛瑟羅更堪為一方之主。”

楊帆疑道:“沈兄此言何解?”

沈沐道:“斛瑟羅擅個人武勇,而不擅統率諸部,臨戰常以弱敵強、以硬碰硬,使得西突厥諸部在與東突厥對峙中屢處下風,失地喪民,致有今日諸部背井離鄉,到處流浪的下場,威已不足以服眾,此其一。

斛瑟羅乾綱獨斷,不擅維護諸部,性情殘暴,常於酒後鞭笞士卒,對其他諸部也是稍有小錯,即予嚴懲,令部眾畏懼,離心離德,此其二。作為一個可汗,有這兩條就足夠了,尤其是在西突厥外有強敵,處境艱難的情況下。”

楊帆遲疑道:“竟有此事?我在洛陽時,與斛瑟羅大將軍亦曾有過來往,他的為人……與沈兄所言似乎大有出入……”

沈沐恍然道:“我道你為何對擁立烏質勒為可汗諸多疑慮,原來原因在此!”

沈沐苦笑道:“二郎,你們曾同場擊鞠,他視你為友,而非部下,態度自然不同。可這並不代表他禦下也是這般客氣。其實我扶持烏質勒,從他這裏可以得到的好處,如果換成斛瑟羅一樣可以得到,斛瑟羅若是個扶得起的人物,我扶持他豈不比扶持烏質勒更省事?

實是此人不可栽培!他的為人品性、統率諸部的能力如何,我一人所言你若不信,盡可向十姓部落的任何人打聽,諸部對烏質勒如何擁戴,你是看在眼裏的,若是斛瑟羅是一個英明之主,試問他的部下會這般離心離德麽?”

楊帆這一路而來,不只見到了烏質勒用兵練兵的能力,看到了部眾對他真心的擁戴、其他諸部首領對他的附從,也親眼見到了他對下的態度。

在中原,上官對下屬能做到這般關愛的已屬難能可貴,在部落中貴族與部眾幾近於主和奴的關系,尊卑之別極大,就更不容易了,而烏質勒在這方面……

西突厥在東突厥和吐蕃的聯手壓制下,生存空間越來越小,在這種艱難的處境中易主更容易產生動蕩,讓一個本來就瀕臨滅絕的部落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