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母親!

楊帆謹慎地搜過幾條街,最後用禁軍腰牌叫開了道政坊的坊門,由坊正陪著,搜了些家中有房舍出租的人家,當他走出道政坊的時候,滿天星辰閃爍,已是四更時分。

楊帆提著燈籠,想要放棄夜間的搜索。兩個異族女人,這個目標的確很明顯,但洛陽城也實在太大,幸好那兩個突厥女人逃離的時候城門已關,連接南北兩城的幾座橋也加強了監管,她們不大可能逃到南城去。

這樣的話,只要人還在北城,搜索範圍就小得多,夜間不可能一戶戶的擾民盤查,莫不如明天天亮後再搜索。但是當他走到大街上時,他忽然發現對面高高的宮墻上有一道豎墻。那是一道危墻,因為地面坍陷的緣故,這片墻頭有些外傾,整片城墻進行修葺太費錢,所以砌了一道豎墻抵住了墻面。

楊帆知道這道墻後面就是倉城,不禁心中一動。

他來到洛陽之後,身負血海深仇,尋找的仇人皆來自官場,他也預料過復仇的過程必定十分艱難,也曾想過一旦暴露身份該匿往何處,這倉城就曾在他的考慮之中。那兩個突厥女人會想到這裏麽?

楊帆想著,眼睛漸漸眯了起來。

他走到墻邊,擡頭看了看那堵豎墻,墻基只到他腰部,之上就是一道傾斜的一人寬的墻面,可以很容易地爬上去,楊帆把燈籠丟在地上,一腳踩滅,把障刀挪到最容易拔出的位置,便縱身躍上墻面,一步步向上走去。

他調入百騎後,配備的武器就是障刀。唐軍中有四種刀,儀刀主要用在各種儀式上,雖然華麗,但實戰效果遜於其他三種刀。陌刀是重兵器,其形制有些像斬馬劍,用於戰場廝殺極為犀利,但是在宮中使用就嫌笨重了。

剩下兩種刀就是橫刀和障刀,障刀比橫刀更短,也是四種刀中唯一帶有彎曲弧度的,輕便靈活,便於近身肉搏,同時一旦刺入人體,拔刀時可以給敵人造成二次傷害,所以百騎的日常佩刀都是障刀。

春妞兒和朵朵逃進倉城後並沒有逃向太遠的地方,她們對這兒不熟,而且朵朵滑下墻頭,再接春妞兒下來時,春妞兒頓了一下,動了胎氣,也無法逃得更遠,她們就近逃進了一處倉窖。

而朵朵沖出去尋找水源時,已經被夫人下體流血,痛苦不堪的樣子嚇壞了,匆忙之中又沒有掩門,所以楊帆很快就注意到了這間倉窖。

通向倉窖的是一條幽仄狹長的台階通道,楊帆持刀側立在門口,向裏邊探望了一眼,便躡手躡腳地潛了下去。在黑暗中憑著腳下的感覺一步步沿著石階走下去,走到盡頭處站住,便隱隱聽到了……

聽到了一陣嬰兒哇哇的啼哭聲!

在這樣的夜裏,在深深的地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突然聽見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饒是楊帆一向膽大,也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小心地探出頭,向倉窖裏面看了一眼,巨大而空曠的倉窖裏面,他看到了一盞燈。

在一片茫茫的黑暗當中,那盞燈發出橘黃色的光,暖暖的、靜靜的,在黑暗之中形成了一個方圓不過數尺的朦朧的光團,在那光團的中央躺著一個女人,因為距離太遠,以楊帆的目力也無法看得更清楚。

他屏住呼吸,握緊了刀,一步步地走過去,離那朦朧的光團越來越近,這時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倚墻半坐著,頭發散亂,身上、手上乃至臉上,到處都染滿了血跡。

她懷抱著什麽,嬰兒的哭泣聲忽而又響起,這個女人動了動,似乎舒展了一下懷抱,然後孩子的啼哭聲再度中止,楊帆站在黑暗中,再不向前一步,就那樣靜靜地看著。

原來,那婦人身後無盡的黑暗就是一堵墻壁,難怪他方才站在入口處看不清楚。他看到那婦人自腰腹以下,月白色的襦裙已經全部被血染紅,在微弱的燈光下本不是那麽刺眼的血跡,卻因為她蒼白的臉色和滿身滿臉的血跡而顯得觸目驚心。

她的腸腹……

楊帆打了個寒戰,不敢再看下去,忙把目光再移到她的臉上,她的懷裏,他發現她懷裏抱著一個嬰兒,一個赤裸的、身上還有斑斑血漬的嬰兒,嬰兒被她抱在懷裏,正在起勁地吸吮著,而那婦人則垂頭看著自己的孩子,一臉的甜蜜與幸福。

她的胸懷袒露著,飽滿的乳房沾了痕痕血跡之後更顯出異樣的白嫩,在橘黃的燈光下閃耀出迷人的光彩,但是任誰看到眼前這聖潔的一幕,還會有一絲低俗的念頭?

楊帆只覺自己一顆心堵在嗓子眼上,他想說話,卻沒有勇氣吐出一個字,他想靠前,可是雙腿發軟,根本邁不動一步。他從十三歲就開始殺人,山賊叛黨殺過,朝廷大員也殺過,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看到血會手軟得要拿不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