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普度眾生薛大師

薛懷義話猶未了,就見一位身穿圓領大袖長袍,頭戴文士巾子的中年人,陪了一位女眷在街頭閑走,後邊還跟著一個小廝和一個丫環。

薛懷義眼睛一亮,把手一指那中年人,向左右問道:“你們看,那廝可是侍禦使範斌麽?”

旁邊一個小和尚探頭探腦地瞧了兩眼,說道:“師傅說得是,正是那姓範的。”

薛懷義道:“嘿!今日可教佛爺堵個正著!這廝時常在天後面前說我的壞話,前幾天佛爺以無上佛法,感化了一濁老道入我佛門,又是這廝在天後面前嘰嘰歪歪,他娘的,給我狠狠揍他一頓,給佛爺我出口惡氣!”

“得令!”

那班假和尚都是些好勇鬥狠的潑皮無賴,得了薛懷義吩咐,二話不說,擼胳膊挽袖子就向那位陪著娘子正在逛街的範禦使沖去。

範禦使正與夫人走著,冷不防幾個橫眉立目的和尚撲過來,摁住他就打,範禦使一介書生,哪是這些拿打架當飯吃的無賴和尚對手,掙紮幾下,反被打得更狠了,只好抱著頭大聲慘叫。

範家娘子驚慌失措,哭哭啼啼地拉扯他們道:“你們這些渾和尚怎的平白無故便打人,你們可知我丈夫是何人,他可是當朝的侍禦使!”

和尚們打得興高采烈,笑罵道:“滾你娘的,一個屁大的侍禦使,拿來嚇唬誰?老子打得就是他範禦使,打!往死裏打!”

薛懷義擰眉立目,雙手叉腰,站在範禦使前面看著,威風八面,對於當眾毆打一位朝廷官員毫不在乎。

他薛懷義就是個潑皮無賴出身,怕過誰來?不要說是區區一個侍禦使,就算是當朝宰相又如何?前兩個月他率兵征討西突厥骨咄祿,宰相李昭德就是他的部屬,帥帳中兩人一言不合,他馮小寶照樣揮拳就打。

那李昭德強幹有為,性情剛毅,又兼身為宰相,是個極厲害的人物,還不是惶懼求饒?何況今日這侍禦使範斌,比起當朝宰相差了不止一個等級,只要不打死他,便是打得只剩一口氣也不要緊。

薛懷義得意洋洋地叫道:“打,只管打,娘的,敢告佛爺的黑狀!”

楊帆與馬橋一路跑,接連幾次被街頭走過的公差衙役察覺形跡可疑,要追上來查問,虧他二人腿腳靈便,東拐西繞的都擺脫了,此時剛剛趕到這條大街。

一群大和尚當街圍毆一位士子,引得許多人圍觀,楊帆和馬橋匆匆走過,往人群裏瞧了一眼,登時認出這大和尚來,楊帆一見,計上心來,脫口道:“橋哥兒,咱們有辦法脫身了!”

……

知守觀裏,一個師父,一個徒弟。

徒弟一臉委屈地說道:“師父,張員外家的祈福法事,你拒絕了。”

師父閉目盤坐,念念有詞:“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尤掌櫃家的開光、安位法事,你也拒絕了。”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獨立不改,周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

“洪秀才家的文昌官運法事,你依舊拒絕了。”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今兒修文坊的蘇坊正請您上門辦一場祛邪、清潔法事,你還是不答應,咱們觀裏那口米缸,可就剩個米底子了,明兒咱們吃什麽呀?”

“大道無形,生於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

徒弟惱了,頓足道:“二叔,你倒是說話呀!”

老道張開眼睛,說道:“徒弟,去年春天咱們做的那兩套八成新的道袍,為師已擱在三清座前了,你去取了,換些米面回來吧。”

徒弟愕然道:“二……師父,那袍子是咱出門做法事時穿的呀,把它換了米面,以後怎麽辦?”

老道嘆了口氣,道:“徒弟,弘首觀的一濁道友,已經被薛懷義抓去做和尚了,這個時候,為師怎好出門去做法事?萬一碰上那薛懷義,你叫為師可怎生是好?”

徒弟嘟囔道:“信了佛便信佛唄,管飽就成。”

“胡說!貧道自幼入道,信了一輩子的道,安能半途棄道從佛?”

老道凜然道:“去,先把袍子取去換些糧食回來,那薛懷義只是一時興起,斷然不會天天上街抓道士當和尚的,過些時日風聲過去,為師再接些法事就是了。”

“喔……”

小道童噘著嘴兒走進三清寶殿,片刻工夫,他就叫起來:“師父,師父,你說的那道袍在哪兒呢,沒有啊!”

老道剛剛閉上眼睛,聞言嘆了口氣,沒好氣地道:“你這孩子,非得把東西掛在你脖子底下,你才看得見。”

老道起身走出去,到了三清寶殿,往那案上一看,頓時臉色一變,嘴唇哆嗦起來。

徒弟說:“師父,你看,我沒說謊吧?這香案上確實啥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