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一池血

楊帆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哦!我……我看這兒沒人,方便方便!”

楊帆擺出一副很難為情的樣子。

有茅房不去,看看四下無人,就在人家的花園裏方便,被人撞見,當然不好意思,楊帆的態度無懈可擊。坊間市井兒不知規矩,隨處解手習以為常,他的舉動同樣不算離譜。

沈家輝厭惡地皺了皺眉,冷冷地瞥他一眼,沉聲道:“警醒著些,一連三日那刺客沒有來,恐怕今夜就會出現,如果你能有所發現,要及時示警,一旦抓到他,必有重賞!”

沈家輝的眼睛有點紅,這幾天他都沒有好好睡過,一連幾天憋足了勁等著尋那刺客廝殺,結果連人影兒都沒看見,他現在實已有些疲憊不堪了,如果不是一股為兄弟復仇的勁頭兒支撐著他,早就倒頭大睡了。

“是是是,將爺放心,您沒看我這一直轉悠呢麽,小的可不敢偷懶。”

沈家輝“嗯”了一聲,轉身剛要離去,楊帆忽然訝呼道:“咦?那是什麽?”

“什麽?”

沈家輝霍然回頭,刀嗆啷出鞘,刀吟聲未歇,他已躍現在楊帆身畔,身手果然極為敏捷。

楊帆手指草叢,一臉驚疑地道:“將爺,您看那兒,那是什麽?”

沈家輝縱目望去,疑惑地道:“哪兒?發現什麽……嗯!”

一語未了,沈家輝便覺丹田劇痛,想都沒想,他就提肘向楊帆撞去,而楊帆一擊得手,立即飄身離開,沈家輝這一撞,幾乎是挨著楊帆的衣襟,送他飄飛到兩丈開外。

沈家輝低頭一看,小腹鮮血汩汩,已然染紅了衣袍,沒有發現的時候,他身上還有些力氣,一看到自己身上的創口,頓時覺得渾身的氣力都沒有了。他霍然擡頭,狠狠地看向楊帆。

楊帆肋下有一口佩刀,刀依舊佩在那兒,不知何時,他手中已經握了一柄短刃,刃口殷紅的鮮血正一滴滴灑落。

沈家輝曾經盤問過楊郎中手下那兩個與刺客交過手的部曲,也同那兩個人印證過武功,結果自然是完勝。所以他認為,既然那兩個人能跟刺客打得難解難分,那名刺客的武功就不會太高明。

如此一來,他一直搞不明白,在他兄弟四人中,刀法最沉穩、最淩厲,武功最高明的劉奎到底是怎麽坐在那兒不動,就被人一刀斬下頭顱的。

現在他知道了,知道的同時,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也走到盡頭了,他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刺客的身份張揚出去,叫他的兄弟們知道,免得他們再步了自己的後塵。

“刺客是……”

沈家輝長吸一口氣,連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嘶聲高呼起來。

可他剛一張嘴,就發現那個遠在兩丈之外,好像站在燈下靜候晚歸主人似的小子,已然鬼魅般出現在他的面前。沈家輝一向以自己的身法輕靈而自傲,現在他才發現,這人比他更快,比他要快得多。

“刺!”

人躍現面前。

“客!”

短刀收,橫刀出,刀揚起,光暈如輪。

“是!”

“噗”的一聲,人頭飛起。

那人頭飛起的刹那,楊帆心頭好像被滾油燙了一下似的,說不出的痛,痛中又帶著一種難言的快意。他依稀又看到了阿姊那牝鹿般奔跑在山野間的身影,看到了那高高飛起的一腔血、一顆頭。

“誰在喊,什麽……事……事……事……快來人呐~~~~~”

不悅怒叱的聲音迅速變成了驚恐的綿羊音,從一個應聲趕到的刑部公人口中響起。

楊帆早已脫兔般遁走,臨走前還在沈家輝小腹傷口又搠了一刀,讓那創口稀爛,再難分辨具體是什麽銳器所傷,當他竄進草叢的時候,還沒忘記捎上那兩片鐵鍋底。

平素對楊家宅院裏的一草一木、一亭一閣認真地了解和記載,這時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楊帆兔起鶻落、形如魅影,頃刻間就走得不知去向。

當後宅裏沸反盈天的時候,楊帆已在他表演過狗刨的那片池水中把刀洗凈,插回了腰間,池水微微漾起一抹紅,隨即就被整片池水消融了,淡淡的再也看不出那是血的痕跡。

流不盡的仇人血,殺不完的仇人頭。

早晚有一天,他會把這一池水,染成一片紅!

……

“刺客到底是誰,為什麽他能如此準確地找到我的人,予以剪除?”

楊明笙的臥房內,蔡東成怒不可遏地質問道。

蔡東成久在行伍,從一名小卒,一步步殺到中郎將的高位上,如今位高權重,不怒自威,偶一發作,那股煞氣,更是令人望而生畏。但是他那副怒氣勃發的樣子卻絲毫影響不到楊明笙,楊明笙已經看不見了,即便能夠看見,他也絲毫不懼。

蔡東成的一身殺氣,是在軍伍中養成的,是在兩軍陣前浴血廝殺中拼出來的,楊明笙只是一個文官,他甚至沒有親手殺過一個人,但是他喝令一聲“斬!”從而人頭落地的人,幾乎沒有一個是販夫走卒、市井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