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迫供

楊明笙端坐案後,把武後和周興侍郎的心思揣摩通透,便撫須微笑起來。

只要弄清楚上峰的意圖,這案子就好辦了。

他很快就擬定了一份名單,太後革命之意已經越來越明顯,他擬選出的這些人或者是擁立態度不夠明確的,或者是高宗在位時提拔起來的幹員,忠於李唐的傾向更大一些,總之,都可以利用此案或殺或貶,削除革命障礙,討得太後歡心。

然後,周侍郎的意圖也得兼顧,所以,一向政治態度比較曖昧的南陽侯、秋官尚書張楚金也被他列入了名單。

秋官就是刑部,如今的秋官尚書是張楚金,秋官侍郎則是他這一派的頭領周興,張楚金一旦倒了,周興便可順理成章地成為刑部尚書,一府的堂官,想必這正是周侍郎所樂見的。

對楊明笙來說,擬這份名單駕輕就熟,可是對其他人來說,就未必容易。因為朝中各派系勢力錯綜復雜,各個權臣之間並不像民間想象的那般壁壘森嚴,涇渭分明。恰恰相反,彼此之間是盤根錯節,今日為敵,明日成友,反復無常。

所以,牽一發而動全局,哪些勢力不能碰,哪些勢力要拉攏,哪些勢力是太後想要鏟除的,對哪些人下手不至於牽涉到其他的派系,不至於引起太大的反彈,這其中大有學問,對官場各個派系不了解的人,隨便拿出一個名單,那是要捅馬蜂窩的。

張楚金就是一個既可以幹掉,又不至引起過多他方勢力幹涉的人物,他跟太後畢竟還隔著一層,幹掉張楚金,取悅周興,這才是當務之急呀!

想到得意處,楊明笙又伸手去摸茶杯。

這時,楊帆端著熱氣蒸騰的陶釜走上樓來,正覺有些倦意的楊郎中嗅到一股濃郁的茶香,精神不由一振,他打算今夜挑燈夜戰,把這些人選名單全部確定下來,並且羅列好他們的罪名,明日一早就報與周侍郎決定。

楊明笙手不釋卷地看著那些官員的履歷和他們與方方面面關系的資料,頭也不擡地吩咐道:“木釘兒,先斟一杯熱茶,再把燭火挑亮一些。”

“木釘兒”沒有答話,他只是徑直走過來,一釜冒著蒸騰熱氣的茶湯就放到了楊明笙面前。

……

“哧!”

又是一道帷幔被撕成長長的布條,這是一匹江南道潤州的水波綾絲綢,極其昂貴,但是在楊帆手中,卻成了捆人的繩子。

被綁得緊緊的楊郎中眼中露出嘲諷之色,他已被捆得像個大粽子,這個戴著驅儺鬼面的夜行人居然還在裁剪布條,怕他破繭而出麽?

楊明笙並沒有多少恐懼之意,事已至此,怕有何用。能夠經過多年的打拼,熬到今時今日的地位,他也不知見過了多少大場面,經歷過多少腥風血雨,豈會嚇得唇白臉青,不能自持。

當楊帆把他綁起來的時候,他就更不擔心了,對方既然縛而不殺,顯然是有所求而來,既有所求,他就不必擔心生命危險,至少暫時不用擔心。

楊帆見他眼中露出嘲笑的意味,便停下手裏的動作,認真地解釋道:“我不是怕你逃走,是怕你吃不住痛,掙脫了繩索。你執掌刑獄多年,應該知道,用刑的時候,受刑者的痛苦是非常巨大的,而這難以忍受的劇痛,可以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發揮出驚人的力量。”

他的聲音依舊是蒼老的,全身上下唯一裸露在外的是他的雙手,而他的雙手亦已用姜汁塗抹過,姜汁幹後皺巴巴的一層,就算是楊明笙這種在刑獄方面浸淫多年的老吏,一時也無法看出破綻。

聽了楊帆的解釋,楊明笙心中一突,登時升起一股寒意,終於開始露出恐懼的神色,他太清楚刑罰的殘酷了,一個不怕死的人未必不怕刑罰的折磨,殘忍的刑罰足以摧毀一個百戰沙場、悍不可當的名將的意志。

看著他眼中露出的濃濃的疑惑和恐懼,楊帆慢條斯理地道:“你別急,一會兒我會問你,如果你能有問必答,那就不必吃皮肉之苦!”

說話的時候,楊帆正端坐在矮幾上,矮幾上的卷宗、筆墨都已被他掃到地上,他大馬金刀地坐在幾案上,熱氣騰騰的陶釜擺在一邊,楊明笙跪在他的面前,雙手反縛,仿佛一個受審的囚徒。

楊帆把布帶搓成類似繩索的樣子,用手抻了抻,對它的結實程度很滿意,這才起身走到楊明笙背後,把它勒在楊明笙臉上,左繞右繞,片刻間就做成了一個類似馬嚼頭似的東西,一端拉在他的手裏,另一端勒在楊明笙的嘴巴上,只要一拉緊,楊明笙就休想叫出聲來。

楊帆的刀已收回腰間,他不敢握在手裏,只要尖刀在手,看到楊明笙那張酷厲森嚴的臉,看著他鼻翼下那兩道深深的法令紋,楊帆就有種一刀切下他頭顱的沖動。但是他不能,至少現在還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