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黃粱夢

柳君璠一起床,便有候在外間的俏婢聞聲迎入,侍候他洗漱凈面,穿戴衣冠,柳君璠問起夏侯姑娘,俏婢說姑娘醉了,此時還不曾醒來。

柳君璠深諳欲擒故縱之理,此時兩人雖私訂了終身,到底還不曾真個做了夫妻,想要保持自己在夏侯姑娘心中的新鮮感,就不可一味地黏糊,便留下句話,暫且回家一趟。

柳君璠與姚夫人相處已久,知她性情,料她不會善罷甘休,柳君璠悄悄返回永康坊後,先在街角悄悄窺探一番,果然有姚府家丁候在他家門前,便又繞到後巷裏,翻墻進去,只見自己家的宅院已經如同遭了兵災一般,被砸得稀爛。

柳君璠想起馬上就要去敦煌做那世家豪門的駙馬爺,卻也並不心疼。好在他的重要物件都藏在隱秘處,悄悄去翻,果然房契還在,柳君璠揣了房契,仍舊由墻頭爬出去,便一溜煙兒地奔了牙行。

牙人接了柳君璠的生意,登門一瞧,只見他家中一片破爛,不禁大為皺眉,好在柳君璠許他的“抽利”豐厚,便花了點小錢,雇了幾個閑漢,到他家裏把一應破碎之物全都清理出去,只賣這空蕩蕩一座房屋宅院。

不兩日牙人便為他尋到了一個買家,把他的宅院轉手賣掉,得了二十萬錢。

柳君璠想想自家這幢宅院僅值二十萬錢,不過就是人家夏侯姑娘一頓酒錢,不禁大為感慨,感慨之余,更是歡喜自己攀上了高枝。

他把自家情形,委婉地與夏侯姑娘一說,人家姑娘倒是通情達理,一番好言安慰,便讓他就此住在了自己府上。從此,柳君璠在尚書府出入,侍婢下人皆以郎君稱之,每日花天酒地,醉舞笙歌,簡直快活如神仙。

只是那夏侯姑娘雖是西域女子,性情直爽,敢愛敢恨,床幃之間卻不糜爛,雖與他山盟海誓,儼然夫妻,卻只限於一個名分,不肯及於亂。柳君璠只得強作君子,故意扮出一副不欺暗室的模樣來,以討姑娘歡心。

忽有一日,夏侯姑娘接到一封書信,歡喜地告訴他說,她的父兄即將從揚州返回,如今已然在路上了,只等父兄一到,便稟明父親,與他結為夫妻。只是柳家已經沒了直系血親,在洛陽居住不易,話語間便含蓄地透露出想要他與自己同往敦煌的意思。

做個上門女婿,那是很有些丟人的,難怪人家姑娘有些顧忌地試探於他,可是對柳君璠來說,卻是正中下懷。當下一口答應。欣喜之余,柳君璠方才省起,自己與江家的婚事尚未了斷,一旦三媒六證地與夏侯姑娘成親,入官府登記時必定會露了餡兒,可不就毀了自己一生的前程麽?

柳君璠暗暗慶幸想起得早,轉天一早便尋個藉口離開尚書府,偷偷趕去江家退婚。

江旭寧自從得了楊帆的囑咐,說是叫她耐心等待,必有辦法叫那柳君璠主動退婚,江旭寧心中不免半信半疑,只是楊帆信誓旦旦,他又不是馬橋那般不著調兒的人,便捺下心情,在家裏耐心等待。

這幾天楊帆早出晚歸,忙忙碌碌,江旭寧問了幾次,楊帆都說已經有了眉目,叫她安心等著,江旭寧不好再問,只好耐著性子候在家裏,不想這一日上午,柳君璠居然真的登門來退親了。

這柳君璠一來,比江旭寧還要著急,急吼吼地去攙了孫婆婆來,又拉來蘇坊正做人證,立即與她解除了婚約。江旭寧按完了手印,拿著那一紙“和離書”緊緊貼在胸前,還怔怔的如同做夢一般。

柳君璠得了和離的書貼,又請媒人證人一同趕往京縣衙門銷了記錄,一身輕松,歡喜而去。柳君璠趕回尚書府,夏侯姑娘正要出門,見他回來,便歡喜地對他說,父兄已經返回洛陽,今日就到,她要去城外迎接,因為他們兩人的事情還未說與父兄知道,不好讓他出面,叫他先在府上候著。

柳君璠連連答應,等夏侯姑娘帶了楚大、楊二等一班豪奴打馬出城,便趕緊叫那侍婢丫環為他梳妝打扮,敷粉簪花,依著京中風流闊少們最慣常的打扮巧巧地收拾了一番,便候在中門,等著搶出去迎接老丈人了。

柳君璠這一等,從日當正午一直等到太陽西斜,站得腰酸腿麻,都快變成一塊“望夫石”了,依舊不見夏侯姑娘和她的父兄回來,心中不免犯起了合計……

……

清晨,朱雀大街。

楊帆與天愛奴並肩行走在人群當中,天愛奴手中牽著一匹馬,今天她依舊是一身男裝。頭戴渾脫帽,身穿小翻領的窄袖袍,腳下是一雙透空軟錦鞋,微微露出一截條紋小口褲,顯得幹凈利落。

天愛奴站住腳步,回身對楊帆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我們就此分手吧。”

楊帆站定身子,揮去心中隱隱的一絲惆悵,輕聲道:“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