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花兒心中開

太平公主不出所料地從楊帆眼中看到了震驚、欣賞和刹那的迷醉,她微笑著,正等著預期之中的驚喜和拜謝,然而他那目光只是刹那便又換成了一片清明,就像河堤下的那道洛水一樣,清澈明凈。

“人各有志,安能強求?小子性喜自由,散漫慣了的人,實在難受規矩約束,貴人的好意,小子心領了。”

楊帆沒有點破她的身份,只是將腰牌托起,恭恭敬敬地退還。三個婦人都有些詫異,那老婦人突地恍然,失笑道:“你這少年,想是不識得字,呵呵,你可知道在你面前的這位就是……”

楊帆沒有讓她說下去,而是長揖一禮,打斷她的話道:“請貴人賜還馬球,在下不敢打擾貴人遊興。”

老婦人微微一窒,神色間便有些恚意。太平公主意外之中,不免饒有興致地掃了他一眼,方才她的目光雖然放在楊帆身上,實際上根本沒有把楊帆看進眼裏,能叫她看進眼裏的男人著實不多。

這時仔細打量,卻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楊帆的相貌很俊俏,俊俏得過於秀氣,以至都有些像個大姑娘。可太平公主卻一眼就品出了一些常人無法察覺的味道。他那鼻脊與嘴唇緊閉間的棱角,他那略顯瘦削卻沉毅有神的風骨……

太平公主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個男人,她唯一愛過的那個男人。

記得初次與他相識,他穿著一身箭袖短打,從蹴鞠場上走下來,談笑自若,一臉陽光。那時的他,依稀便是這般歲數,這般模樣。

那個男人,去年剛剛餓死在刑部大獄。

太平公主心中一慘,她深深地望了楊帆一眼,手一揚,將那枚紅球拋了回去。

紅球在空中劃過一道紅線,準確地落在楊帆手中,楊帆退出三步,抱拳一揖,轉身便走。

“慢著!”

太平公主突然又開口喚住了他,楊帆止步回身,恭聲問道:“不知貴人還有什麽吩咐?”

太平公主輕輕拈起一只盛滿葡萄美酒的漆金木觴,慢慢放到身畔的洛水之中,那觴沿著曲折的河水漂流下去,一直飄到楊帆身邊。這是當時人的一種勸酒遊戲,臨河賞景,掘地為池,引河入流入,再放酒杯與水中,飄到誰的面前,誰便自飲一杯。

太平公主嫣然道:“請酒。”

楊帆向她拱一拱手,俯身拾起木觴,將一觴酒滿飲而盡,抱拳道:“謝酒!”

他的笑容清爽而燦爛,與那照耀在洛水上的陽光一樣明凈照人。

老婦人看看離去的楊帆,再看看仍然注視著他背影的太平公主,以袖掩口,輕輕笑道:“令月可是相中了那個小郎君麽?”

這個動作本來是極優雅極俏皮的,若是年輕貌美的婦人做來,必定風姿動人,只是這老婦人實在是太老了一些,居然還要做此小兒女情態,未免就有些東施效顰的感覺。

太平公主沒有看她,目光只是投注在那遠去的少年身上,淡淡地道:“每年擊鞠比賽,我大唐參賽的球隊雖多,結果卻總是由西番人獲勝,今年上元還是要賽球的,這少年若是好生調教調教,說不定能助我大唐奪一個魁首回來。”

老婦人哪裏肯信,只當她是口是心非,微微垂下了眼睛,心中暗暗生起了一番計較。

……

楊帆回到球場上的時候,一場好戲已經開始了。

下人侍女們圍成一圈,翹首看著熱鬧,陪同姚氏夫人出遊的幾位貴婦人臉上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怎麽看都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

楊帆急忙分開人群往前走,那些家仆下人一見是這位球場明星回來了,倒是甚為禮讓,楊帆走進人群,就見天愛奴與姚夫人對面而立,姚夫人仿佛一只鬥架的公雞,怒發沖冠,天愛奴卻是巧笑嫣然,一臉的心平氣和。

柳君璠像一只受氣的小母雞般夾在這兩個女人中間,面皮漲得發紫,囁嚅著也不知在說些什麽,其實他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姚夫人怒氣沖沖地罵道:“你這潑賤小娘,安敢如此欺我?你可知道,他的吃穿用度,諸般花銷,莫不都是由老娘供應著!”

“夏侯櫻”道:“柳郎人品俊逸,才學出眾,只要潛心讀書,來日必定大有作為。從此以後,有我助他,何須再看你的臉色。”

姚夫人冷笑道:“老娘用剩下的殘湯冷炙,你若喜歡,只管拿去便是,這等狗材,老娘早就厭憎了的沒用廢物,卻被你視若瑰寶,嘿!獠奴果然都是一些沒有見識的。”

“夏侯櫻”淡淡地道:“你也不用拿話激我,本姑娘不會與你一般見識,在我眼中,你這婦人與那試婚女奴一般無二,何須生你的閑氣。”

姚夫人一聽,登時漲紅了臉皮,原來那時西域大戶人家相中了哪個男子,並不即時成親,一般總要先遣三兩個家中的女奴去與之同房,待證明此人沒有隱疾之後,才將女兒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