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我上青天找清官(第3/6頁)

楊淩是想起了弘治帝寬釋山村稱帝的愚民的事,想好好籌措一番說辭,給皇上呈報一份查抄黯家財產的報告,順便輕描淡寫的把這件經歷提一下,這樣說不定能保住那些愚人性命,否則讓巡檢司報知州衙門,知州衙門再正常上報京師,奏折必然落入劉瑾手中,劉瑾崇尚酷法治國,他大筆一揮,這兩百多號人,一個也活不了。

可是認真說起來,這些人還真是既可笑又可憐,他們只不過在那蘆葦蕩裏搭幾間房子,如同小孩子過家家,嘗嘗當官的癮罷了,根本無心造反,如果全砍了頭,未免有些殘酷。

楊淩又道:“至於你失職之罪,還是有的。不過這些人並沒有為非作歹,所需用度,全靠那些想當官迷了心的百姓捐贈,外人實難發覺。何況他們在蘆葦蕩中搭幾幢房子,呵呵,就算你巡檢司的人見到了,會猜到那是皇宮才怪,你不必過於自責。知州大人那裏,本國公會為你說項。”

石巡檢一聽喜出望外,他這從九品的官兒當得香滋辣味兒,要是為了這件事被撤了職,心中實在舍不得,如今國公爺說要保他,那這烏紗帽兒就穩穩當當,大風都吹不走了。

石巡檢連忙跪地磕頭,說道:“多謝國公爺擡舉,卑職正讓副巡檢去傳所有兵丁和民壯來,一會就按名單把重要叛逆全部抓捕歸案。”

“嗯!”楊淩起身,伸了個懶腰道:“那好,你忙你的公事,我也該走了。”

“國公爺且慢!”石巡檢慌忙起身,一溜兒小跑去旁邊記錄筆供的刀筆吏案上取了紙筆過來,恭維地道:“國公爺,明日一早,卑職就率人去搗毀大順國的所謂皇宮,在那裏豎碑載事,警戒後人。請國公爺提首詩,以告誡後世有非分之想者。”

楊淩哈地一笑,這石巡檢一個粗獷武人,也懂得賣弄風雅討好上司。

題詩?我哪會什麽詩呀,要是走哪兒都整幾句打油詩,我不成了一人作詩數量超過《全唐詩》、卻沒一首及得《全唐詩》的乾隆皇上了麽?

楊淩微微一笑,正欲出口拒絕,忽地心中靈光一閃,想起一首詩倒極其妥切恰當。這詩作者不算太出名,楊淩也不記得出於哪朝哪代了,不過他前世習練書法,曾經寫過這首詩,還裱糊起來掛在自己家中。

霸州百姓一再受騙,全因一個貪字,留下這首詩以警醒後人也好,反正只說題詩,又沒說一定要是自己作的,於是楊淩挽起袍袖,笑吟吟地道:“好,那本公爺就提詩一首,以勸諭後人。”

楊淩的書法雖不算出眾,可也還過得去,他提筆揮毫,宋小愛乖巧地取來墨硯,在一旁硯墨觀看,只見楊淩在紙上寫道:“終日奔忙只為饑,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綾羅身上穿,擡頭又嫌房屋低。”

堂上眾人包括江彬,頂多粗識文墨,哪看得出好賴,只會翹指叫好,只有宋小愛頗具才學,見大人這詩粗淺了些,不但言詞不夠優美,也不講究什麽平平仄仄平平仄,恐怕寫出來刻在碑上,會令一些酸生腐儒笑掉大牙,成為威國公的笑柄,不禁替他擔起心來。

卻見楊淩停筆蘸了蘸,繼續寫道:

“蓋下高樓並大廈,床前缺少美貌妻;

嬌妻美妾都要下,又慮出門沒馬騎。

將騎買下高頭馬,馬前馬後少跟隨;

家人招下十數個,有錢沒勢被人欺。

一銓銓到知縣位,又說官小勢位卑;

一攀攀到閣老位,每日思想要登基。

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來下棋;

洞賓與他把棋下,又問哪是上天梯。

上天梯子未做下,閻王發牌鬼來催;

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還嫌低。”

看到這裏,宋小愛不禁雙眸一亮,此詩不講修飾,不講平仄,難得的卻是一番喻意靈氣逼人,宋小愛也不禁隨著叫起好來。

楊淩寫罷,擲筆道:“移山可填海,欲壑終難平。計較盤算一生苦,到頭不過三尺土。但願世人能從這些荒唐事中有所了悟、有所警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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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山可填海,欲壑終難平。有幾人能從文字處警醒,又有幾人能夠頓悟?至少張忠張公公是絕不可能的。對張忠來說,什麽都是虛的,只有金子銀子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為了搜刮民財,他是不遺余力。

捐給四聖僧的錢財被知州衙門追回來了,也按照香資功德冊上記載的數目還給了他。張忠不要女人、不要名聲,只求今世財來世福,現在來世福指望不上了,更是一門心思撲在暴斂今日財上。

張府後院兒,燈火通明,木架子上吊著幾個人,大冬天的居然只穿著單薄的小衣,衣衫破爛,沾滿血汙,可是被吊起來的人不知是暈迷了還是麻木了,在寒風中輕輕悠蕩的,竟不掙紮顫抖,也不慘叫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