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唇槍舌劍

冬日初升,晨霜未化。昨夜剛下了雪,廖峭生寒,一抹淡陽灑在人身上,沒有絲毫暖意,仍是冷意沁骨。

得勝口外,一片重巒疊嶂,一百名威風凜凜的騎士穿山越嶺,緩緩迤邐而行。柳彪、荊佛兒、伍漢超、劉大棒槌四人扮作貼身侍衛,許泰扮作侍衛頭領,一行人隨在楊淩馬後。

前方出現一片開闊地,就在一片崗阜森林下邊,初升的第一縷陽光恰好能夠照映到這裏,三頂孤零零的帳蓬成品字形立在雪地上。

幾名蹓馬回來的蒙古漢子從光溜溜的馬背上跳下來,將馬牽到帳蓬前,有的往馬背上套著馬鞍,有的擦拭著兵器,神態倨傲,似乎根本沒把這數百列陣整齊、氣勢威嚴的大明官兵放在眼裏。

楊淩的目光從那幾個神態慵懶的蒙古人臉上掃過,微微一揚手,一百名騎士立即勒住了馬韁,百余名騎士停在一箭地外,寂寂不聞半點聲息。

正德、胡瓚、楊一清不放心楊淩只帶一個百戶的侍衛,原打算派出兩千兵馬護駕,楊淩一句:“花當千裏迢迢,率五千兵馬冒險穿越韃靼地盤,不是為了襲殺我一個欽差大臣來的。”便予以回絕了。

談判談的就是氣勢,朵顏三衛一共出兵五千,前鋒特使只有三頂營帳,五十人上下,若是浩浩蕩蕩派遣大軍出來,既擡高了對方,也易引起他們的輕視。

不過朵顏三衛是大明的藩屬,三衛的最高首領被授予大明的指揮同知,是從三品的官兒,雖說如今早已名存實亡,但是朵顏三衛畢竟沒有公開聲明叛離大明。

楊淩是禦前親軍首領,正三品的武將,而且又是欽差身份,就算面對花當,身份也只高不低,何況只是花當的幾名使者?楊淩出關,已遣侍衛先行告知,這些特使明明已知道了消息,卻大剌剌高臥不起,幾個親軍也倨傲不馴,明顯是不把明廷放在眼裏。

許泰頓時怒氣上湧,提馬躍至楊淩近前,劍眉倒豎地道:“大人,朵顏三衛好大的膽子,明知朝廷欽差到了,卻如此無禮,我們不如回去吧,豈能折了大明的威風!”

荊佛兒舔了舔薄薄的嘴唇,臉上帶著一股嗜血的味道說道:“大人,對天朝使臣不敬,是大不赦之罪,大人下令讓末將把這群雜碎都剮了吧,叫花當那小子另派些懂事的來。”

楊淩笑笑,說道:“朵顏三衛不過是試試朝廷結盟的誠意罷了,畢竟他們已經上過太多的當,不必和這些蠻人計較,我告訴你,談判就像做生意,先笑的人不見得是最後的勝者,今天我向他低三次頭,改得他得向我磕三十個頭才找得回來。去,叫朵顏三衛使者出迎!”

荊佛兒疑惑地看了楊淩一眼,縱馬揚鞭馳到大帳前高聲通報大明皇帝特使已至,命花當使者出迎,片刻功夫,三座大帳魚貫而出,數十名斜袍大袖的蒙古使節迎出帳來。

劉大棒槌奇道:“大人,你怎麽知道他們的使節早已準備停當?”

楊淩搖搖頭道:“有勇無謀!看帳前地面!”

身邊幾名侍衛聞言望去,看了半晌仍是茫茫然不知所謂,只有許泰和伍漢超齊齊地啊了一聲,隨即相視而笑。

昨夜雪雖不大,但已遮掩了地面,眼前雪面平整如鏡,在陽光下泛著瑩瑩雪光,只有兩行蹄印,那是大明通報使節已至的信使所留。而那三座營帳前遠看雖是一片雪白,但是光茫反射卻與旁邊不同,黯淡無光,雜亂不整,顯然一早曾有幾十人走來走去的踐踏過,絕非帳前那四五個侍衛能造成的效果。

見那使臣們已擁至帳前,楊淩才一踢馬腹,引著侍衛緩步向前走去,到了營帳前劉大棒槌翻身下馬,走至楊淩馬前單膝叩地,楊淩扳鞍下馬,在他脊背上輕輕一點,躍下地來。

眾蒙人擁至面前,滿臉笑意,當先一個大漢向楊淩單手按胸,用一口流利的漢語不卑不亢地笑道:“歡迎你,天朝的使臣,我是兀良哈部使者諾木圖,這位是翁牛特部使者格日勒台,烏齊葉特部使者阿乞買,建州女真使者裏豆裏、海西女真使者胡赤……”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楊淩,見這位大明皇帝最信任的大臣、執掌著皇帝親軍和內廠的武將穿一件裘皮袍子,頭上一頂貂鼠帽子,足下青緞皮靴,人才如玉、氣質翩翩,貴重而不張揚。若不是那袍子未系絲絳,隱約可見裏邊金燦燦的臥龍蟒袍,儼然便是一個貴介公子。

楊淩瞧這位朵顏三衛勢力最大的兀良哈部使臣,軀幹豐偉、相貌軒昂,舉步沉穩,雖然長得魁偉彪悍,但眼神透露著機智、冷靜,與臉上蒙古牧民似的直爽純樸笑容截然不同。

楊淩不動聲色,心下暗道:“都說蒙人驍勇善戰,體魄強健而智謀匱乏,單看這位叫喏木圖的使臣可是大大不然,今日雖是試探性接觸,彼此摸清對方結盟的條件底線,看來也需打起精神,大意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