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箭已在弦(第4/6頁)

一走進小巷,似乎一下子從萬丈紅塵萬丈踏進了煙雨舊夢,幽雅靜謐,讓人的腳步也不由自主地放輕柔了些。

楊淩和高文心一身士子打扮,踏著青石板的路,慢慢踱入小巷,午後的陽光細細地散落在兩旁的屋脊上,巷的兩旁,一幢幢灰瓦白墻的屋子靜靜矗立。那灰瓦已飽嘗了風雨的侵襲,顯出一種滄桑的晦暗。

小巷中很寧靜,偶爾來往的行人也是悠閑的、懶散的。前方四名番子扮成路人,隔著十步左右,謹慎地打量著路人為他們開路,後邊也是四人,保持著同樣的距離慢慢跟在後邊。

到了楊淩今時今日的地位,想要一個人出去走走,享受一番自由自在的個人空間,根本就是妄想,如今的情形已是鄭百戶最大的讓步了,人有所得,總要有所失的。

灰瓦白墻中間或有幾間鋪子,或是裁縫店,或是面館,或是雜貨鋪,鋪內的主人大多在打盹。巷子左側的房子後邊就是一條悠靜的小河,這些房屋是依水而建的,推開後窗,便是潺潺流水。右側房後矮墻外就是一條官道,大有“墻裏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裏佳人笑”的別樣妖嬈。

跨過一座歪脖榆樹掩映下的小橋,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左側臨水,右側全是一些酒樓,酒樓都不大,格調卻很高,似乎都是一些百年老店,門前廊柱褪盡了油漆,鏤花的窗格古色古香。

楊淩在一幢酒樓前停住,對一副俊俏公子打扮的高文心道:“走吧,咱們上樓去吃些東西。”高文心和楊淩肩並著肩走在這幽靜的小巷中,心中安逸之極,真想就這麽陪著他一直走下去,聽說他要上樓飲酒,高文心只是淺淺一笑,溫順地點了點頭。

酒樓中沒有人,此時竟然一個客人也沒有,老板和小二都趴在桌子上打著磕睡,那種悠閑倒真是令人羨慕。酒樓臨水,此時樓中還沒有客人,二人上了二樓,在臨窗的位置坐下,窗前擺了兩盆燦爛怒綻的金菊,上方掛了一只鳥籠,兩只鸚鵡正在籠中歡叫。

楊淩讓老板推薦了幾道菜,不一時酒菜端上,黿汁狗肉、活魚鍋貼、火腿筍絲、蜜汁塘藕四色精致的菜肴,兩壺溫熱的黃酒,楊淩只顧悶頭喝酒吃菜,高文心存了心事,哪裏吃得下,她淺嘗輒止,一雙妙目只是看著楊淩,等著聽他說出那個大秘密。

楊淩眼見挨不過去,只好摞下筷子,輕輕嘆息一聲道:“這裏菜肴精美、環境幽雅,又有你這樣可心可人的女子相伴,真如天上人間,可惜……我能享用的時光卻已不多了。”

高文心蹙起秀氣的眉毛,疑惑地道:“老爺,你……你這話從何說起?”

楊淩無奈地一笑,輕輕道:“因為……我的陽壽只剩下一年,一年之後魂歸地府,從此世上再無楊淩其人。”

高文心詫異地張開櫻唇,怔了片刻功夫,攸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她平素為人號脈只須一指,此時心上人突出驚人之語,關心則亂,芳心大急之下竟然搭上三指。

楊淩任由她握住手腕,柔聲道:“你是個好姑娘,你對我的情意,楊某並非泥胎木塑,心中又豈會不知?以你高貴的身份,要不是家中驟遭不測淪落為奴,就算你我有緣相見,也根本不可能生了情意,這豈不是天意麽?”

楊淩終於坦然承認對她也萌生了感情,若是換一個時間說出,高文心不知要何等驚喜,可是她現在只想知道楊淩有何致命暗疾,竟是恍若未聞,只是凝神聽著楊淩脈搏。

楊淩輕輕說道:“如果你願意……我和你結成異姓兄妹可好?回京後我請皇上赦了你的奴籍,你比幼娘她們年長幾歲,見多識廣,要懂事的多,我故去後,還望你多多照顧她們。”

高文心驚惶地盯著他,顫聲道:“你……你脈搏平穩有力,絕無任何病症,為什麽要這麽說?”

高文心家破人亡,自傾心於楊淩後,已把他看作最親近的人、唯一可以依靠的人,這時驗不出他有病疾在身,偏偏楊淩說的鄭重無比,決不像是開玩笑,高文心擔驚受怕,額上已急出汗來。

楊淩見了不忍,反手握住她溫暖的小手,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不用查了,我沒有病,這是命,懂麽?閻羅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文心,你有神醫之稱,可既稱為醫,總要有病才醫得,卻醫不了人命啊。”

高文心吃吃艾艾地道:“老爺,你……你說自己只有一年性命,是……是有人給你算了命?命相之學,玄虛處太多,你……你太糊塗了,怎麽相信這些東西?啊!難道是張天師給你蔔算的命格?”

這世上除了張天師,還有誰敢算命時直指別人壽祿幾何?而且叫人深信不疑?高文心霍地站了起來,就要去找張天師問個明白。楊淩急忙站起,拉住她手道:“與張天師無關,總之……這個人的道行比張天師還要厲害百倍就是了,明年最遲十月將盡,就是我壽終之時,幼娘她們三個,我已覺虧欠太多,你說……我怎忍心再誤了你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