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儆猴熬鷹

弘治皇帝又驚又怒地站起身來,手指楊淩,氣得一時半晌說不出話來。

其實他對楊淩很是欣賞。前幾日楊淩對於軍事上的見解,弘治事後和劉大夏提及,劉大夏雖覺其中尚有許多細節還待推敲商榷,但是對他的見解也持肯定意見,認為的確特立獨行、頗具卓見,是以也不吝贊美。

楊淩侍讀太子,不講四書五經,只講山川河流、風情人俗,甚至異域他國的事情,弘治自有耳目通報,也早已事先知曉了。不過弘治自己頗好音樂和繪畫,臣子們常常為此再三進言,擔心皇帝耽於此道,誤了政務。弘治每次聽了都只是一笑置之,認為是酸儒之見,所以他對於太子博聞雜學也不以為然。

在他想來楊淩是宣府第一秀才,學識自然是不差的,而今他不講聖人之言,卻從旁門左道入手,想來也是知道太子的脾性,所以才棄了“讀萬卷書”而用“行萬裏路”的法子教授太子,也算是頗費苦心了,因此對他極為贊賞。

但是今兒他在這裏教授太子為君之道,頗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伎倆,如今竟被楊淩躲在暗處聽了去,饒是弘治一向待人寬厚,也不覺惱羞成怒。

他冷冷地看了楊淩一眼,忍著氣道:“楊侍讀,你只是驚了聖駕麽?”

楊淩吃吃地道:“皇上,臣……臣不明陛下的意思。”

弘治一拍書案,一字字道:“楊淩,昨日太子可曾出宮,去過什麽地方?今日李東陽彈劾張鶴齡的折子,可是出自你的授意?”

楊淩心中一寒:“這事兒做的何等隱秘,皇上怎麽知道了?難道八虎之中有皇上的耳目?不,不會的,如果是八虎通風報信,皇上早阻止太子私自出宮了,不會事後才知道,那麽是誰走漏風聲的?東廠?錦衣衛?他們不會拆自己的台,還能是誰?”

楊淩想著身子一震,突然想起那個聽說已經秘密成立的西廠,難道是無孔不入的西廠秘探?西廠的復立極其秘密,現在還未正式公開,西廠的督主是誰還不知道,西廠的成員也大多身份詭秘,是西廠的人麽?

他跪在下邊胡亂想著,弘治恚怒地道:“你膽大包大,慫恿太子出宮、擅入煙花之地,毆打侯府家人,這也罷了,身為臣子,彈劾他人時卻不能光明正大、直奏於君上,卻暗施詭計,馭使大臣、利用君上,實是其心可誅!”

皇上越說越怒,在書案上重重一拍,楊淩不由得一哆嗦,為帝王者最忌的便是臣壓主上、最恨的便是在君王面前玩弄權謀,雖說弘治以為是自己見權臣侵占民利,故而為民請命,卻認為自己欺太子年幼,使用計謀利用太子,這可是犯了天子的忌諱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弘治若是龍顏大怒,會吝惜於斬了自己一個小小的侍讀麽?楊淩越想越怕,呐呐地伏在地上不知該如何解釋。朱厚照有心為他求情,可是見父皇滿面怒容,一時也不敢輕易開口了。

就在這時,門外苗逵的聲音道:“金夫人,皇上正在檢查太子功課,您還是先去後宮侯著吧,等皇上回宮,一定會見您的。”

然後只聽一個女子聲音道:“滾開,我現在就要見皇上,皇上,臣妾冤呐,皇上,為臣妾作主啊!”

弘治怒道:“什麽事?”

苗逵打開殿門,誠惶誠恐地道:“皇上,金夫人她……”

他話未說完,已被人一把推開,一個年約五旬的貴婦人沖進了來,見了弘治噗地跪倒在地,哭哭啼啼地道:“皇上,臣妾冤枉,鶴齡一向安分守己,不敢胡作非為,怎麽會強占民宅、私賣官鹽、強娶青樓女子呢?都是那李東陽嫉恨皇上寵信鶴齡,才出言汙蔑,求皇上為臣妾作主啊,嗚嗚嗚……那孩子長這麽大還沒進過牢獄呢,皇上……”

弘治皺了皺眉,溫聲道:“金夫人請起,壽寧侯在金殿有失臣儀,朕只是略加薄懲,方才朕已對皇後說過,過上幾日便要赦他出獄的,勿需驚慌。”

楊淩瞧了瞧身旁跪著的婦人,心道:“這就是當今皇上的丈母娘麽?好極了,但願她這一打岔,皇上便忘了懲治我才好。”

金夫人不依不饒,繼續哭鬧道:“皇上,李東陽在金殿上追打鶴齡,他受不得激,才奪錘打人,實實怨不得鶴齡啊,這孩子哪有什麽罪過?皇上要懲治,應該嚴懲李東陽才是,求您放了鶴齡吧。”

弘治鐵青著臉,肥胖的身子因為激動呼呼直喘,朱厚照見了忙扶住他,擔心地道:“父皇,您且寬心稍坐,不要過於激動了。”

弘治在榻上坐了,見金夫人哭鬧不休,心中愈加憤怒,轉眼瞧見楊淩跪在那兒,門口谷大用也在探頭探腦,不由恨恨地一指谷大用,罵道:“混賬東西,給我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