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緣在佛門

錦衣衛提督張繡笑吟吟地道:“小王子襲我邊界,涿縣、赤縣兩路大軍均有斬獲,唯獨懷來一路損兵折將,導致一位都司戰死,監軍禦使葉大人也被亂軍踩死。三法司奉聖諭給何參將量刑定罪,不料何參將被遞解進京後,卻將輕敵冒進之罪一概推到監軍葉大人和劉公公身上。何參將是兵部薦舉的將領,若是何參將被治罪,他們自然難逃用人不明的指責,所以兵部力保何參將,指責監軍不明軍事、胡亂幹涉,這一來督察院那班禦使和內官衙門不免起了同仇敵愾之心,與兵部互相攻籲不休。內官司衙門不過是一群太監,於軍事上原本就沒什麽主意,可是劉公公回京卻帶了一封信回來,”張繡說到這兒,向楊淩一笑道:“便是你寫給何參將那封信了。”

楊淩道:“是,下官曾有些許淺薄之見奉於何參將,卻不知這信如何落到了劉公公手中。”

張繡搖頭道:“個中內情,便不為我所知了。劉公公是太子身邊侍候的人,他在宮中有一位好友叫張永,這位公公頗知幾分軍事,見了你這信奉為至寶,立即鼓動內官司參劾兵部,指責軍中兵士戰力不強、斥候能力低下、兵部統兵無方才是致敗之由。嘿嘿,可是兵部是負責調兵任將的,日常練兵統兵確是由五軍都督府負責,如此一來,本來與其毫不相關的五軍都督府便被如釋重負的兵部給攪了進來,四個衙門開始走馬燈般打起了羅圈架。”

楊淩吃吃地道:“這個……這個……下官實是料不到會發生這許多糾葛,只是大人方才說工部也摻和其中,不知這用兵之事與工部又有何幹?”

張繡道:“不相幹,原本不相幹,不過你那信中曾提及火器運用之妙,以及對今後戰事的重要作用,兵部有個叫王守仁的主事看了大以為然,一時書呆子氣發作,偏偏在這時候給皇上上了個洋洋灑灑的萬言書,大談治軍之道,又提及本朝的火銃亟需改良,條陳中對北軍配備火銃數量過少也頗有微辭,依本督看來,他奏陳的內容倒也切中時弊,只是時候選的有些不合時宜。”

楊淩聽了王守仁三字,感覺有些耳熟,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不過既然有印象,想必是當初看史書見到過的,現在他雖是個小小的兵部主事,將來極可能也是大有一番作為的官兒,所以心中暗暗留下了心。

張繡又道:“這一來工部生怕這些衙門推來推去,卻把兵敗的責任推在他們身上,便向皇上大訴苦水,什麽銀兩撥付不足,兵員素質低下,火銃制作不易……”張繡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甚為有趣地道:“嗯……工部的折子昨日剛剛遞進大內,本督估計主管錢糧的戶部得了消息,又要上折子抗辯了!”

楊淩聽得啼笑皆非,說道:“怎麽會這樣?下官實實未料到會引起這般風波,早知如此……那封信不寫也罷。”

張繡抻了抻腰肢,懶洋洋地道:“你釣過螃蟹麽,簍子中放了一群螃蟹,不必蓋上蓋子,螃蟹是爬不出去的,因為只要有一只想往上爬,其他螃蟹便會紛紛攀附在它的身上,結果是把它拉下來,最後沒有一只出得去,嘿嘿,官場上也是歷來如此,不足為奇。”

“沒有你這封信,他們也自會尋個別的由頭互相推卸責任,只是這一來可成全了你,如今六部之中皆知你的大名,太子聽說了,索了你的貼子去,看後便向陛下伸手要人,要你進京侍讀了,呵呵呵……”

張繡笑罷,臉容一整道:“這些官們的羅圈架與我錦衣衛並無幹系,本督今日特意召見你,你可知其中原由?”

楊淩道:“還請大人明示。”

張繡沉吟道:“咱們錦衣衛,刑偵文武百官、天下士民,獨立於三司之外。而東廠,則負責監督百官及錦衣衛,我北鎮撫司每有重大詔獄,東廠都要派人旁聽審案,說起來,職權猶在咱們錦衣衛之上。”

楊淩不知他說這些做什麽,心中不免有些莫名其妙,只聽張繡繼續道:“然而錦衣衛中有許多功臣勛卿的後人任職,再加上東廠許多官員都是從我錦衣衛中招納的軍官,所以東廠與我錦衣衛,可以說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真要論起實力,錦衣衛未必便怕了東廠,幸好我們一廠一衛相處一向融洽,從來不曾有過隔閡。”

張繡瞥了他一眼,說道:“自去年歲末以來,陛下漸感龍體不適……近日,陛下有意重開西廠,職司監督東廠和錦衣衛,目前正著人秘密籌措,而人員則大量從軍中吸納自成一系,與東廠、錦衣衛全無幹系。”

楊淩聽他說的突兀不由一怔,細一思忖,才明白他沒有明說出來的意思,皇帝感到身體出了問題,已經開始為接班人打算了,東廠、錦衣衛雖是他最信得過的組織,可是權力也太大,而且聽張繡的話,廠衛之間雖有監督之責,實則形同一家,皇帝不放心,這準備重開的西廠,不從東廠和錦衣衛抽調一兵一卒,那便是為了制衡東廠、錦衣衛,以免新帝登基大權旁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