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而復活(第2/3頁)

楊老太爺幹咳了兩聲道:“幼娘啊,你年紀尚小,獨立支撐這個門戶不易,你現在是我們楊家的人了,咱楊家在本地也算是個大族,總不成讓你一個人辛苦渡日,叫旁人取笑咱們。我跟族裏幾個老人商議,想把你這四畝山田交給你泉兒耕種,由泉兒家負責你的一日三餐,你一個婦道人家,說起來算是他的弟婦,田地給他耕種,你也求個衣食地憂,也還說得過去,你看可好?”

得,又是一副爭奪遺產的畫面,鄭少鵬郁悶地想:“還一個個都說得冠冕堂皇,怎麽這種事古今都有呀?只是剛剛來吊唁就撕破臉皮,這位叔叔也未免太急不可耐了。”

外邊靜了一會兒,才聽幼娘道:“叔叔一番好意,幼娘心領了,幼娘命薄,夫君去得早,也不曾留下一點香火,但幼娘雖是平常人家女兒,也是幼讀《女訓》,知道為人妻子、從一而終的道理。奴家生是楊家的人、死是楊家的鬼,現在家裏雖只余奴家一人,這一門便不算絕了,楊泉大伯和夫君總不是一母同胞,就算和叔叔您,都是早已分家另過了,將公婆傳下的田產交付與他,不妥當吧?”

這女子一番話柔中有剛,既點了他不要以為自己年輕守不得寡,一個人撐不下去會將祖產變賣,又暗指他為自己兒子打算,這是上門搶奪堂兄弟家的產業。

楊老太爺被她說破心事,老臉一紅,頓時有些掛不住了。他膝下有四個兒子,唯獨這個三兒子楊泉不務正業、吃喝嫖賭,將分給他的田產揮霍一空。

老頭兒雖然恨他不爭氣,還是不忍眼見親生兒子窮困潦倒,所以才涎著臉上門提出這非份請求,只盼兒子得了這田地,能從此洗衣革面、重新做人,想不到這女娃兒年紀雖小,倒是自有主意,竟然一口回絕了。

他不知道的是,兒子求他出面向楊韓氏提出這個要求,其實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楊泉吃喝嫖賭,四鄉皆知,又把家產揮霍一空,自從前年韃子來村裏劫掠,把他的媳婦兒殺死以後,到現在也再說不上個媳婦兒,四十出頭的人了,還是光棍一根。

他的堂弟楊淩,也就是鄭少鵬附身的這個秀才,今年剛娶的這個楊韓氏,本名叫做韓幼娘,是遠近聞名的漂亮女子,人說深山育俊鳥,柴屋出佳麗,真是一點不假。

楊淩抱病操辦婚事,想借成親沖喜,結果連媳婦兒的蓋頭都沒來得及揭,就病情加重、臥床不起。楊泉借口探看兄弟,多次上門來勾勾搭搭,結果都被韓幼娘趕了出去。

要不是這位弟媳婦是獵人王的女兒,有一身的好武藝,他用強的心都有了。

以他想來,奪了她的田地,控制了她的生活來路,假以時日要得了她這個才十五歲的苦命小寡婦的身心,便也不難了。

楊泉正站在一旁,貪婪地盯視著穿了一身孝服、逾發顯得嬌媚動人的弟媳婦兒,一聽她這話竟將父親噎了回去,無賴脾氣頓時發作,忍不住跳出來道:“韓幼娘,你年紀輕輕,靠什麽維持這個家?我爹這也是一番好意,莫要你到時過不下去,做出有辱我楊家門風的事兒來。”

韓幼娘年紀雖幼,卻極是剛烈,聞言拂袖而立,蛾眉倒豎,冷冽冽地道:“奴家知書答禮、守志終身。自入楊家門來,每日衣不解帶侍奉夫君,哪有半點有失婦德的地方?楊氏族大,縱有三兩不肖子孫,也斷斷不會出自我家!”

楊泉聽她諷刺自己,不禁惱羞怒,破口大罵道:“你這小賤人,淩弟是我楊家唯一考中秀才的人,楊家光宗耀祖,全指著淩弟呢,要不是你八字硬剋死了他,他年輕輕的、身子一向硬朗,怎麽會說死就死了?”

說女人剋死丈夫,那還真是既無法辯白、又無法承當的罪名,韓幼娘性子剛烈,被這無賴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一激,氣得渾身發抖。移目望去,丈夫這一門本來就人丁單薄,在場的都是叔叔家的直系親人,這些人一個個都是副陰陽怪氣的表情,那冷漠可憎的眼神像一根根針紮進她的心裏。

委曲、悲傷、憤怒一一湧上心頭:嫁了個丈夫,從見到他的第一面,就是躺在床上等死的模樣,雖然談不上什麽感情,可是從一而終的理念使她嫁衣未曾脫下,便忙著請醫生、抓藥、變賣家產為丈夫治病,衣不解帶地照顧他。

自己如此不幸,年紀輕輕就要終生守寡,想不到夫君屍骨未寒,他的族人就來謀奪家產,還把這樣的汙名栽到自己頭上,自己勢單力薄,今後要如何在這個大家族中活下去?

一時悲從中來,韓幼娘忍不住俏目含淚道:“好!好!好!錢玉蓮投江全節,留名萬古,我韓幼娘又何惜此身,這便隨了夫君去罷,也免得受你這小人之氣。”